陈老夫人十分气愤:“怎么,探春是亲孙女儿,迎春便是捡的不成?年纪差不差的倒也罢了,只是哪家子也没有越过姐姐先嫁妹妹的道理。真真是荒唐,难怪能纵着次子作践长子呢!”这话就十分严重了,尤其是从陈老夫人这样清贵的翰林老诰命口中说出,几乎就是给贾母的名誉判了死刑了,虽然说,她原本也快没有名誉这种东西了。
邢夫人格外的同仇敌忾,一听陈老夫人的话,立刻添油加醋把她知道的那些虚虚实实的消息全倒了出来:“您老也知道,我们老太太最疼宝玉,可是偏偏爵位在我家老爷身上,将来传来琏儿,跟二房一点关系都没有。老太太不乐意,早些年便百般的想把爵位过到二房身上,是一定要给了宝玉才称心的。好容易近些年不大想这个,却又生出了别的主意,她啊,想把林姑娘嫁给宝玉呢!”
陈老夫人“嗤”的一声嘲讽道:“林姑娘也是她能想的?也不看看自家的宝贝蛋是个什么人物儿?一无功名,二无爵位,老子无能,兄长早逝,出息点儿的就一个姐姐,还被拖累没了前程,又没有个体面的母亲,连祖母的名声也糟了,什么人家疯了才会和他结亲呢。”
邢夫人用力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说,林姑娘侯门闺秀,怎么能嫁给无爵无官之人呢?看郑老夫人对林姑娘的宠爱,将来说不定会让皇上给指个皇子呢。偏老太太就是不听劝,至今还在盘算怎么让林姑娘下嫁。”
陈老夫人不屑的撇撇嘴:“咱们不去管她,虽她折腾去吧。左右闹烦了,或林家、或郑家,一定会有办法拿出来。依你家老太太和二房的行事,咱们还是早些筹划着把迎儿许个人家的好,不然说不定哪下子就要被拖累了去。”
邢夫人深以为然,宫中的元春斗因为她们几次折腾降了位、失了宠,迎春还没她的高位呢,更加禁不起了。他们大房统共就剩一儿一女还拿得出手些了,贾琏自从娶了二房的内侄女儿那就是彻底的玩完了,贾琮又小,浑看不出能耐,虽攀上了林家,大约也就是个小玩伴,于是也就剩个迎春了,温柔貌美又腼腆乖巧,差不多的男人都会喜欢这种类型。早一日把她嫁个高门,就早一日攀上个贵戚,他们也能早一日捞些好处来添补这些年被二房捣腾空了的家私。那可都是他们大房的财产,生生让二太太全搬到自己腰包里去了。邢夫人每一想起这些就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让王夫人再犯点儿错,好叫圣上大怒,把元春立刻被降成宫女,到时候他们就再也不用顾忌一星半点儿,直接把二房踢出去都没人敢拦了。
怀着深深的怨恨,邢夫人回到家借着陈老夫人的批评,自己又多添了许多把贾母和二房狠狠抱怨了一通:“老爷,不是我说,可你看看,都是老太太偏着二房闹出来的,咱们家迎春好好的姻缘就这么给他们搅和的不成样子。人家陈老夫人可是说了,这桩亲事在林家授爵前分明是十拿九稳的,可是放在当下就只剩五五之数了。”
贾赦摔杯子,贾赦踹凳子,贾赦扯帘子,贾赦骂丫鬟,贾赦暴跳如雷:“我去找他们算账去,”
邢夫人假惺惺的道:“老爷莫要同老太太置气,当心给人参了去。”
贾赦越劝越火大:“要不是老太太,哪里有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故?都是她偏心所致,我不问她去要说法,还能找谁?”
邢夫人于是改口欢送:“正是呢,老爷说的再不会有错。”
贾赦气势汹汹的去了,很快,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他从来就没法在贾母处讨到任何便宜,从
小到大都是。
憋了一肚子气的贾赦只能拿邢夫人来出气,逼着邢夫人一天一次的往陈府跑。陈阁老夫妇都觉着,贾赦此人虽有诸多缺点,但是在女儿的事情上却着实上心,可见一个人再怎么千不好万不好,也总有一样是好的。
鉴于“好父亲”贾赦的迫切催促,陈老大人非常麻利的在下一个休沐日把林学士及其弟弟等三人邀至家中,借品茶之名行“骗婚”之实。
正直的陈老大人对于协同前女婿“逼婚”有着天然的愧疚,迟迟不愿开口,贾赦坐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满脸的讨好之色与三公主的哈巴狗无比相似。绯玉聪明绝顶,打从今儿进门便见着早就公开不再来往的贾赦出现在陈府就觉出事有蹊跷,再联系不久前昏昏沉沉中答应大哥的婚事,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自从明了了自己对绛玉的“不轨之心”,绯玉对于娶妻这码事就兴致缺缺了。但是他也知道,处在他这个地位上,是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个妻子的,便是绛玉,哪怕他再不情愿,也得让他有个妻子。按照绯玉的心意,他十分愿意找两个出身都不太高的,这样以后不会碍事。可是自从认干亲的筵席上,绛玉被郑老夫人当众夸的跟朵花儿似的,绯玉就只能把妄想限定于自身了。这个时候,他反而觉得当年父亲林如海给他择的贾府二姑娘乃是个大大的先见之明。二姑娘多好啊,人既老实,出身又低,家族还乱,倘若他因父命娶了二姑娘,而大哥和绛玉却都娶到公府嫡女,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啊!一边是风光华彩的兄弟,一边是黯然受累的他,善良的绛玉该对自己报有多大的歉意啊!这么好的俘获“芳心”的良机,他要是错过了他就不叫林绯玉。
于是,看似黯然伤神实则迫不及待的绯玉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陈阁老今日怕不是单请我们来喝茶吧!若真如此,贾将军也就不必在这里了。不是我说,贾将军,贵府千金是多么尊贵的人物,这般上赶着男方成何体统?尤其我们尚在孝期,难道贵府是不想等了?还是怕我会悔婚?若非如此,这般心急做什么?将来给人说出去,听刺儿的不还是我么。”
贾赦先是听到“不成体统”,顿时心急如焚,以为这事儿黄定了。后又听到“孝期”,顿喜还要转圜的余地,及至最后听见绯玉竟似已经认了这门亲事,还在言语中对迎春多有维护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乐傻了。
陈老大人一边欣喜与绯玉愿尊父命迎娶迎春,一边在心里内疚迎春出身不高、后台不硬,还容易麻烦多多,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绯玉,因此十分矛盾。
殷玉听得面无表情,这些事早在家里就商量好了,何况又是林如海之遗命,便是绯玉嫌弃想悔婚,他自己顶上也不能落了空去。
倒是绛玉,前阵子在妹妹认干亲的时候才得了豪门闺秀的青睐,略有些沾沾自喜,忽而听见二哥这般人品才华却仍要遵父命结上贾府这门烂亲,顿时散了满腔的喜悦,愁眉深锁,直替二哥委屈。与此同时,听着耳边贾赦喜气洋洋的追问小定日期,绯玉漫不经心但坚定的回答,从心底升起一股子酸酸的感觉,连眼眶都发涩,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开了似的,又好像很想对着什么人大吼大叫、摔摔打打一番才好受。可是,家里面能让他随意摔打的只有二哥一个人,而他要娶妻了,一出孝就定亲,到那时候,这个特权,就要归给他的妻子了。他就再也不能、不能……
绛玉“嚯”的一下长身而起:“茶喝多了,我去散散热气。”说罢,头也不回掀帘而出。绯玉下意识想追上去,却被贾赦一把扯住手腕,一口一个“贤婿”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绛玉堪堪被门帘掩住的修长身影,又不提防被贾赦谄媚的老脸吓了一跳,早已认下这门亲事的绯玉突然有了种弱弱的,想要反悔的冲动。倒不是因为二姑娘,而是,有这么一个看他的眼神跟看国库似的、褶子中都挂满铜钱的老丈人……他上辈子真的没有挖过贾家的祖坟吗?!!
☆、66祖孙乐嬉游大观园
林妃还来不及为绯玉口头订婚于迎春而感到惊讶、好奇和喜悦,贾府急惊风似的看戏帖子又塞了满满一抽屉了。
彤玉忍耐着把第四十八封因为下人大呼小叫而受惊写坏了的字撕掉,随口就给贾环加了一倍的抄写作业。贾环欲哭无泪,欲辞不敢,谁让那些惊着尊贵六爷的奴才全是贾家派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