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子腾的心事全被贾赦说中了,竟一时脑子空白,他蹙眉片刻,马上整理好语言,“刚才在街上,你对我那般无礼,还不许我追来好好和你评理了?贾恩侯,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欺负完我妹妹妹夫,便想骑到我头上,真当我们王家没人了么!”
“这话说得,你在这活得好好地,你妹妹也在荣府活蹦乱跳的,我怎么会以为你们王家没人。”贾赦反问。
“你——”王子腾气得脸登时就红了,拍桌而起,凶狠的指着贾赦,“贾恩侯,你而今嘴巴倒是伶俐了,少跟我在这绕圈子咬文嚼字,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没了爵位!”
“爵位没了就没了,我也无所谓。但你说你有能耐让我没爵位,我不信!”贾赦说罢,还故意挑眉对王子腾,“有种你就写本子参我。”
“好,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可别哭着跪地求我收手!”王子腾无法忍受自己竟然被贾赦藐视了,他气得狠狠握拳,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弄得贾赦跪地求饶,让他明白得罪自己的下场。
贾政这时候赶了过来,他本来一直在荣禧堂等贾赦回来,刚刚天晚了他就回去先和王夫人吃饭,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王子腾也来了,屋子里还是这等尴尬地场面。
贾政还从没见王子腾这副模样过,脸色赤红,手握着拳头,一双眼带着一股子杀人的狠劲儿。
“这是……出了什么事?”贾政茫然的看贾赦一眼,又看向王子腾。
王子腾指了指贾赦,撒火对贾政道:“你自己去问你的好哥哥!”
贾赦漠然脸,“没事。”
贾政只好又看向王子腾。
王子腾已经被贾赦这副无所谓的冷漠态度气得要疯。他这什么意思,好像刚刚那一切只是他无理取闹一般,明明最开始就是贾赦先挑唆!
王子腾啪的拍桌起身,怒气冲冲的对贾政道:“无话可说,告辞。”说罢,他就迈着大步匆匆离开荣禧堂。
贾政连忙要去追,奈何王子腾身子走路太快,他没追上。
贾政无奈之下,只好回身来问贾赦经过。见贾赦不说,他也气,不过因想到今天尚有事有求于他,贾政才耐着心思继续留下。
“他是武人,性子向来是直爽粗暴,有什么说什么,大哥你别见怪,回头咱们准备点东西,去给他道个歉便是,毕竟咱们两家是亲家,他不好不给面子。”
“别污了直爽二字。”
贾赦可不觉得王子腾是个思维简单做事冲动的武人。他官拜京营节度使,绝不可能一路凭得运气高升。像为人处世,官员间的相互应酬,他必然都懂。而刚刚他之所以敢跟自己耍那么大的暴脾气,无非是没看得起他。
在本尊的记忆里,本尊对待王子腾的态度一直是谄媚客气。现在贾赦拿不出那种态度来,只是以‘俩人地位平等,我可以不搭理你’的态度对待了王子腾,他自然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再加上之前三次他找自己都扑了空,积攒了不少怨气,便就忍不了了,由着性子开始肆无忌惮的撒火。
“大哥,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冲动鲁莽的事儿,把人家给得罪了?”在贾政心里王子腾是万般厉害的人物,他刚听贾赦那话,立马就不高兴了。
贾政等了会儿,见贾赦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当他是默认了,因此更加生气,“人家可一直照应着咱们贾家,你不对他客气点也罢了,怎还挑衅招惹人家?岂能这般忘恩负义!快快快,你这便同我一块去给他赔罪。”
贾政说罢就要去拉着贾赦。他这是好心,要不是因为有事儿求贾赦,他这会儿才懒得为贾赦这样着想。
“什么跟什么,不知情就别乱评说颠倒黑白。烦得慌,你快走。”贾赦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便打发走贾政,兀自回房。
贾政不甘心,却也不好继续黏着贾赦,只能自己离开,再打发个人去王家询问情况。
贾赦对于王子腾踩低的做派倒不觉得如何。他穿过来这么久,碰见太多捧高踩低的人,没什么稀奇,无视便是。倒是王子腾刚刚在荣禧堂分神看小丫鬟胸的事儿,让他十分介怀。
贾赦又重新琢磨了下有关王子腾的儿子王升景的情况,他今年才十六岁,是王子腾从宗亲兄弟那边过继来的孩子,虽然王子腾家里的儿子就他一个,但毕竟不是亲生,应该不至于对他宠溺过分。但据黑猪传来的情报,每月伢子都会带着四五个身份不明的姑娘往王家送,负责挑选这些姑娘们的人正是王升景。有时他会留下一两个人下来,但有时他都看不上,等到下一月再继续。由此可见,人选的决定权应该在王升景手里,表面上的确让人觉得王升景在王家很有地位。
但这一切都只是初步调查,很多王家内部的调查还都没有仔细进行展开。王升景是否真如表面上的那般有地位,还有待证实。
刚刚王子腾那般看人实在是……
一个人不管把他的喜好隐藏得多深,在遇到他感兴趣的人或物的时候,依然会本能的流出一些破绽。贾赦起初做狗仔这行当的时候,为了让自己挖新闻准确率更高一点,特意学过一些行为分析和微表情相关的知识,为得就是能尽快搜集过滤出有用的东西。他虽然学得不算太精,但看人的本事绝对细致入微,比一般人厉害。
之前王子腾在荣禧堂的时候,贾赦注意到王子腾在看到冬笋时,流露出一种很特别的表情。他当时在跟他生气评理,表情本是应该愤怒的,虽然他看冬笋时依旧装模作样的把嘴角下压,看似保持严肃的样子,但他上扬的眉梢,以及两颊微微上提的肌肉,都表现出明显的兴奋状态,就好像一只饿狼终于看到猎物的样子。
贾赦觉得他之前忽略一种可能,便是王升景所拥有的地位,很有可能只是在为王子腾办事的假象。王升景身为过继子,可以每月买女人进院而不被长辈找麻烦,这件事本身是有些奇怪的,之前贾赦还当可能是王家过于宠爱他的缘故。而今看来,很有可能都是受了王子腾的指使,那一且便就可以解释通了。
若事情真相真的是后者,那王子腾此人……贾赦胃里一阵翻涌,已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他。
王子腾的那个表情不断地重复在他脑海里出现,贾赦此时此刻实在是难以心安。他立刻召来黑猪,吩咐其尽快想办法去伢子那边探消息。
“一定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我要知道王家都喜欢挑什么样长相的姑娘。再有你明天就立刻联系王家的那三名探子,让她们尽可能想办法了解,王升景挑人的时候,会不会只留意胸……比较平的姑娘。”
贾赦连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果王家人真干了什么折磨伤害女孩儿的恶毒事情,他一定不会饶过他们。
贾赦只要一考虑到姑娘们最后都会无缘无故失踪的问题,心就有些揪扯难受。因为他心里预想的那个结果,实在是太可怕太让人觉得恶心了。他宁愿最后的结果时自己想错了查错了,便是第四期没有内容可报,也不希当初那些进了王家便失踪的姑娘们是真跟一些重口味的折磨有关。
贾赦一个人对窗坐了许久,才算稍微平复情绪。他喝了口茶,缓缓地舒口气,一瞬间情绪舒缓了不少,但转即他心里那种隐隐不安的预感就令他倍感头疼,眉头一直保持着紧锁的状态。
第二日,贾赦精神不佳的用了早饭。今日是他与宋奚约定去找面圣由头的日子。至于这个“由头”的具体内容如何,宋奚只说他会安排,贾赦也不清楚。估计应该是一件很厉害的立功事件,因为只有这样皇帝才能名正言顺的召见,他并赐予他四品监察御史的官职。
按理说,这应该算是光鲜得意的一天,可贾赦却因昨晚思虑的事情,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贾赦打发冬笋去回贾母,今晨他便不去贾母那里定省了。谁知不大会儿,冬笋并着贾母身边的丫鬟鸳鸯一块回来了。
鸳鸯见贾赦只是坐在窗边发愣,晓得大老爷最多不过是心情不好罢了,身子没事儿。便跟他行礼,开口请他去贾母那里走一趟。
贾赦听此话,便知道贾母又是要找他理论什么了。不然照常理来说,他不去定省,老太太反而才最高兴。
“她有何事?”贾赦问鸳鸯。
鸳鸯连忙颔首回道:“二老爷今日休沐,一道早儿他便和二太太去给老太太请安。”后续的话鸳鸯不方便说,但她说到这份儿上了,大老爷肯定能从中猜出什么来。
贾赦特别看一眼鸳鸯,浅笑一声,“多谢你了。”
“大老爷折煞奴婢了,不过是捎句话的事儿。”
鸳鸯不禁红了脸,她本来从不把大老爷放在眼里,以前甚至一直觉得他是个混账该死的老纨绔。可近些日子来,大老爷的气派可是一次又一次深入府中下人们的心。鸳鸯也觉得大老爷而今终于有大老爷的样子了。她本来因为大老爷的改变,挺为老太太高兴的,可老太太似乎看不到大老爷这一点,竟还是如以前那般偏帮着二房。
鸳鸯便不禁有些同情大老爷,她猜测大老爷此刻心情一定不佳,就微微抬头瞄了他一眼,却见大老爷此刻正托着下巴,凤目浅眯着望着窗外,仍是淡然自若,静如止水的模样。明明什么声响和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可此时的大老爷却偏偏耀目的让人觉移不开眼了。
鸳鸯心生佩服,收了神儿,也想起正事儿来,“老太太吩咐奴婢,务必请您过去一趟。”
“你先回,我换身衣裳便去。”
一盏茶后,穿着青花素绫直裰的贾赦立于贾母的花厅中央。
便如鸳鸯所言,贾政和王夫人二人也在此。而且屋内除了贾母,和三名丫鬟婆子外,便再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