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见了真真是恨铁不成钢,皇商一事没了下文,她这个宝贝儿子也不说再去走动一下,就是打听点消息也是好的。可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指着他养老送终呢,况且她的话,薛蟠向来是不听的。
倒是薛宝钗,一直把这事儿挂在心上,连带着这些天面上也有抑郁之色。这一日从王夫人处回到梨香院,薛宝钗忍不住说道,“生意上头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虽说哥哥才是正经的当家爷们儿,也该早早拿出个章程来,好让咱们安心。现在这样一时拖过一时,皇商的名号已然回不来了,我恍惚听说来年的许多生意也要受影响,难不成就这样随它去吗。”
薛姨妈叹道,“我如何不想让你哥哥争气些,也不要他怎么样,只盼着上点心。你父亲一撒手,留下咱们孤儿寡母的,若是再把这份祖宗家业给丢了,我还哪有脸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亲。”
宝钗劝道,“妈也该狠心治治他才是,每回都这么拦着,哥哥才不怕。依我说,咱们既然已经进京了,金陵那边差不多也可以收拾出来了。横竖几家铺子也给了二叔他们,剩下的也没有京城这里的好,免得两头来回跑。再者京城里又有舅舅,又有姨妈,也是一大助力。住在这里哥哥也碍着姨丈乖一些,若是能时常去家学就更好不过了。”
薛姨妈道,“也是,金陵那边也该收了。”这话却不是因为宝钗所说,而是有更重要的原因。不过宝钗这样一说,薛姨妈又恍然回神,薛家可还有个二房呢,“咱们跟你二叔一家也许久没有联系了,竟不知他们过得如何。你二叔就是这样散漫的性子,居然就带着一家老小到处跑,也不知金陵的几家铺子是不是都被他给败光了。”
薛宝钗道,“即这样,妈不如让哥哥往金陵去待上一段日子,把铺子处理了,再有打听打听二叔们的下落。还有,开春不都有伙计要往南边去进货,索性让哥哥跟着几位老管事去,总不能事事都靠伙计们帮着,很该让他自己学习起来。”薛宝钗所虑,她哥哥遭了打,面子上到底不好看,无奈哥哥又故态复萌,把前事都忘了个干净,劝他在家里躲着是不可能的了,倒不如寻个缘由将他打发出去。二则,没有了皇商的名号,薛家在金陵的根基也已经腐蚀殆尽,又没了甄家的帮扶,倒不如转到京城里来。
薛姨妈听此话有理,立下就找来薛蟠说了此事。薛蟠一想,正好可以出去躲羞。且一人回去,路上又可游玩一番,到了金陵本宅,更是无人拘束,随他恣意玩耍,因此便一口答应。出了正月,挑了一个黄道吉日便带了几个家仆,套了三辆马车,往金陵而去,此是后话。
却说王夫人这些日子,因为元春的事,再加上这个混账侄儿捣乱,她在贾母面前十分不好过,连贾政都私下里跟她抱怨过,还说不能让宝玉跟蟠儿过多接触,没得带坏了他。因此一急一气之下,王夫人身上便十分不好。偏生这一日是宁府年酒,老太太兴致正高,她不好推辞,只得强撑着过去。
贾母高高兴兴的坐在中间,看着左右两边一溜儿的孙子孙女们,感叹她果然福气不浅。打从进了这府里,从重孙媳妇做起到如今自己也有了重孙媳妇,经历过多少大事,只盼着这样的能够福泽绵延,庇护子孙,贾家越来越兴旺才好。
宝玉正在此时双手执壶,上前给贾母斟酒,“老祖宗,孙儿给您倒酒。”
贾母收起思绪,笑着接过酒杯,一口喝下,“还是宝玉孝顺,去,给你娘还有伯母们斟酒,还有众姐妹们。你既要留在这,也做些事情,一会儿好去前头跟你老子他们吃酒。”
宝玉笑着赖在贾母怀里,“老祖宗,原是让孙儿当做个使唤小厮,用完了就丢呢。好祖宗,让孙儿留在这里不好吗,让孙儿留下吧。”
贾母看看一旁正同秦氏说话的黛玉,才转过头来对摩挲着宝玉的脸,说道,“好好好,随你高兴吧,只要你老子不来叫你,就在此处也是一样的。快,给你姊妹们斟酒去。”
宝玉高兴的跑过去,先给邢夫人和王夫人斟了,复又来到黛玉坐前。才要倒酒,黛玉身后的红袖忙出来阻止,“宝二爷,快别,我们小姐这几日有些咳嗽,可不敢让她喝酒。”
宝玉听了忙道,“怎么,林妹妹病了吗,可要紧,可请大夫看过了?”
秦氏笑着推了正对着她的黛玉,知她一向不喜欢搭理,便道,“宝玉还是这样热心肠,姐妹们但凡有些不舒服就问长问短的。你林妹妹在家又不是没人照顾,没见这几个丫头今儿连吃什么都管得紧吗,哪里会连大夫都不叫,真真是无事忙。你还是快些给宝姑娘斟酒去吧,我和你妹妹说话呢。”
宝玉见黛玉只顾着跟秦氏说话,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因打小就是这样,也不放在心上,又嘱咐了好几句才拿着酒壶跑到薛宝钗那里。宝钗明事理,如今又有意同宝玉亲近,自然高兴的跟他说话,又反让了一杯酒,只恐人都看着,才推他继续去斟酒。
秦氏才回头跟黛玉嘀咕几句,就有人过来小声回报,说是大姐儿哭闹不止,奶娘们都哄不好。秦氏对女儿很是上心,听这话便着急起来,跟贾母告罪一声就往自己屋里去。黛玉不耐烦跟旁人打机锋,也就推脱说累了,随着秦氏一块儿进内室去歇息。
待二人携手回道房里,才知道竟是凤姐的主意,让下人谎报,把人诓了来。她如今也是六七个月的身子了,在前头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早就躲到里头来偷懒。可惜只她一个又寂寞的很,因此才想了个法子把秦氏叫过来说话。
秦氏啐她,“你这个破落户,多早晚才能改改,好好的偏拿我们家姐儿说事。保佑你这一胎也得个姐儿才好。”
凤姐笑道,“我就是这么个性子,还能如何改。儿子我也有了,这一胎要是个女儿还就好了。芮儿虽小,倒是能折腾,几个奶娘丫头都看不住他。不会走时就在炕上乱爬,如今能走了真是满院子的跑。好在那门槛高,他人小出不去,不然可就是满府乱窜了。女儿多乖巧,可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将来再出落的林妹妹这样,真就跟宝贝一样了。”
黛玉虽未真的伤风,却因有咳嗽,不敢靠近凤姐,因此选了远些的椅子坐下,笑道,“凤姐姐又打趣我。那日去你们府上,我也见了芮儿,怎么不像你说的那样顽皮,倒是透着股机灵劲儿。三妹妹让人抓了一把果子给他,就那样坐在炕上吃起来,也不闹。”
秦氏笑道,“你不知道,芮哥别的时候可闹腾着呢,偏就见了这些姑姑们就不敢说话了,乖巧的出奇。要我说竟是学了宝玉的样子,一见了姐姐妹妹们就挪不开步子了。”
凤姐冷笑道,“我的儿子再不会这样没出息的,我那几个丫头难道都是丑的,也没见他就喜欢跟她们玩了。他分明就是怕三丫头,上回三丫头教训一个小丫头被他看见了,那小丫头哭的好不可怜,也不敢回嘴,就那样忍着。自此他见了三丫头也不敢撒野了,果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秦氏叹道,“三丫头好大气性。不过你的儿子,难道不是随了你?”
凤姐知她的意思,便不再多言,转而说道,“前几日薛家那位的事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