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听了林恪这些话,又气又怒又伤心。不知道是该先骂他一顿,还是该先让他去宗祠里面跪个十天半月,亦或者自己豁出这张老脸,进宫去探探风声。
“孩儿明日就搬到景宁寺苦读,家中一切就靠父亲了。”林恪如此说着,心中钝钝地有些疼,“孩儿不孝。”
这日晚上,林恪和林如海说了许多。林家人口单薄,可以挑些苏州老宅那边的支族旁系的好苗子,资助他们入学读书,将来好歹也算是个助力。林家资产不多,如果钱不大够的话,可以开几个首饰铺子,他早就预备了些图纸花样,到时候照着打磨必定也是样产业。再还有百味斋从私房菜馆到私人会所的转变,司徒尧那边还没消息,可以考虑挑个时机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司徒瑞那边的钱庄无论结果如何,林家都不要掺和。不过十字会可以多做做,名望有了,将来做很多事情都站在道德制高点,方便许多……
林恪想起来什么说什么,絮絮叨叨了一晚上。而林如海则是从头到尾的沉默,真到天色熹微,林恪这才停止声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嗓子发干,声音发涩。
“父亲,孩儿不孝,就此拜别了。”林恪郑重给林如海行了个礼,林如海不躲不避地站在他面前受了这个礼,眼眶泛红:“我现今倒宁可你做个贾宝玉,败家就败家点,安稳就好。”
林恪抬头看着林如海,声音有些抖,鼻子发酸:“那下辈子,儿子就做个贾宝玉,整日里醉生梦死、浑浑噩噩,让父亲多照顾可好?”
林如海慢慢抬脚,一点点挪出了书房外,沙哑地声音慢慢传来:“你先把这辈子欠我的还了我再说。”
第118章
林如海心事重重地走了,林恪听了林如海最后那句话,心里好像是一块抹布丢进了醋盆子,不想则已,一想满心满肺都酸涩凄楚,其实本可以不必这么矫情的,只不过……还是他自己贪心了,连带着整个林家都跟着惊慌。
黛玉听了动静来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哥哥正垂着脑袋跪在那边,脸上神情复杂。懊恼、内疚、彷徨纷乱交错,看起来人就有些呆呆的。
“哥哥。”黛玉轻声喊了句,慢慢蹲下了身子,就见林恪的目光由迷茫到清醒,再到勉强一笑:“原来是妹妹,今儿怎地起得这么早?”
黛玉看着林恪一脸的憔悴之色,故作轻松地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我心还没大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她说了这话,就看到自家哥哥眼底的内疚之色又隐隐浮现出现,笑着将他拉了起来,继续宽慰:“哥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别的本事没有,还是能看好家,管住弟弟的。”
林恪纷乱的心听了这话也是一静,笑着点头:“能管住忱儿便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妹妹也要多照顾好自己。你原本身子就弱,可别等我回来看到你又累病了。”
黛玉不以为然,这些年她身子骨已经好的差不离了。不过哥哥的担心她自然不会领情,乖乖听着林恪的嘱咐。兄妹两人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眼瞅着日上三竿,林恪这才慢慢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会儿僵硬的身体和发麻的腿脚,回头冲着黛玉开朗一笑:“等哥哥回来。”
“嗯。”黛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恪走出了书房。不大一会儿地功夫,便听得二门外一阵熙熙攘攘,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就渐渐低闻直至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黛玉僵直了后背站在书房,从她懂事起,哥哥就在为了这个家忙前忙后。前院帮衬爹爹后院帮衬自己,外到赚钱里到读书两头不耽误。甚至连自己和弟弟的教导之事都被他安排打理的妥妥当当。谁人不知道她有个好哥哥,谁人不夸她好福气。
只不过她知道自家哥哥过得并不好,小时候看谁都是冷冷的,只有抱着自己的时候才会笑笑。后来长大了,看似越来越有人气儿了,其实经常看着东西就能出神好半天。爹爹经常说哥哥惫懒,实际上她和父亲都清楚,他家哥哥不过是没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才会如此。
他哥哥真要是将一件事放在心上了,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以前不知道,今日,终于见到了。他家哥哥现在不仅表现越来越有人气儿,连内心也越来越有人气儿了。
黛玉长长地吐了口气,稳稳地迈步走出了书房。从小都是哥哥保护她,今日开始,换她来为哥哥撑起这个家。黛玉在灿烂阳关中下定决心的时候,这边儿林恪已经到了景宁寺。这是一个小小的庙宇,香火不旺,人迹寥寥。任谁看了都觉得这种破庙烧了香估计也不灵验,真灵验怎会沦落成这般落魄样子?再加上又是冬日苦寒、非年非节的,谁也不乐意大老远地跑来这么个破庙烧香拜佛。
林恪来的时候,方丈也只是露了一面就再次闭关了,美其名曰参悟佛性。林恪很怀疑其实是因为自己银子砸的不多,得不到VIP待遇了?不过无论如何,落脚的地方还算不错。房间不大却很空旷,家具不多却很耐用,推窗见山、墙上有画、画下有塌、榻上摊开两本佛经。早晚两顿粗茶淡饭,很符合他此行过来的目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恪在窗口静立了一会儿,冬日里的山头光秃秃的,更没下雪银装素裹的范儿。所以在窗口被冷风吹了许久,林家大爷终于受不住地回转了身体,瑟缩了两下抱着暖炉靠在榻上就不撒手了。
林清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林恪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脸上的神情有难得一见的轻松。自家大爷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林清想到这里,犹豫了下就蹑手蹑脚地想往回走。却不料刚转身就听到了林恪的声音,带着些鼻意:“出什么事儿了?”
得,林清转过来身子,先倒了杯热茶递给林恪暖身子。这才开口说道:“暂时都没什么动静。”他说道这里迟疑了下,“不然,小的多派几个人听听消息?”
“听什么消息?有何可听的?”林恪脸上带着笑,低头喝了口茶,“除了自家消息,别地方都不必理会。我这次是来头悬梁锥刺股的,就要做出不问世事的模样来,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司徒尧既想要自己帮他卖命,又不想让自己和司徒瑞痛快,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好事?他那日里那些话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退可以,他是皇帝他是天子,他说退自己当然要退。所以他退到这个小庙里面了,至于他和司徒瑞之间的疙瘩如何化解,那就与他无关了。
他厌恶当旗子,甚至有时候,宁可做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