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宴到了朝上,已经被一干大臣包围,纷纷打听刘静的事,已经到了上朝的时候了,刘静没来。
陶宴依次敷衍,被堵的喘不过气,借口出恭躲出殿外,叫了小太监去问,没消息,整个早朝刘静没露面。
下了朝,陶宴匆匆又赶去刘静府上,这回被下人拦在门外,说刘静不见客,陶宴自报了身份,下人道:“大人请回吧,老爷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陶宴急得嗓子冒烟,只得又回宫里去。
孙秀给他捧了茶:“靖国公不见自然有他的道理,陶大人还是且安心,现下重要的是稳定人心。”
话如此说,陶宴又哪能坐得住,三番五次往刘静府上去拜见,皆被堵在门外。
云暧屁股也痒了,找了借口探病,亲自去看刘静去了。
这回下人不敢阻拦,将他并陶宴二人请进门,带进客厅,奉茶酒点心的招待,一番敷衍,然而还是没能见到刘静的人.
云暧意味深长道:“靖国公好大的架子啊。”
然而也没有别的表示了。
两日后,刘静进宫,云暧大是惊讶,正坐在案前,亲自出殿门去迎。
刘静同往常一样,打扮的中规中矩,脸色无异,看起来倒没有病相,行走步态也从容轻便,一身雍容沉稳,云暧不敢让他拜,搀扶他起身,赐坐,刘静解释了前日身体不适云云,云暧也宽慰表示无妨。
坐了一会,云暧又亲自让何鸾送他出宫。
何鸾回来,云暧问:“靖国公怎么样?可有什么异状没有?”
何鸾道:“倒没有什么异状,奴婢怕他脚步不稳去搀扶他,他还不要搀扶,自己走着进门,进门的时候府上正来客,他同那客人说说笑笑的把臂用饭喝酒去了,看着倒精神很好。”
云暧就疑惑了:“真的?”
何鸾道:“确无半分虚言。”
孙秀道:“陛下有没有注意到,靖国公穿的衣服格外厚一些,而且这暑热天气里竟然还不出汗,而且他的脸色也不对,过分的红润了,比往日里还要光泽亮丽许多,类似妇人,应该是搽了脂粉修饰过的。”
云暧给他一提醒,顿时也想到了,他扶刘静的时候,那手特别凉。
孙秀道:“靖国公在刻意掩饰,八成病的不轻。”
于是孙秀又借口赏膳,自请去探虚实,到了府上刘静一如往常,正在同客人谈话,谢了御赐,还当即品尝赞味美,孙秀旁侧观察了许久,觉得他浑身不对劲,然而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得作罢,回宫给云暧复命去了。
孙秀坚持认定刘静在装,实际上问题严重。
云暧也心绪纷乱,忧心忡忡,然而也想不出这情况该怎么办。
陶宴听说刘静入宫,从天禄阁回来,听云暧说起,皱眉道:“我亲自去罢,看看他到底怎么样。”
到了刘静府上,下人一片忙乱,刘静卧床咳血不止。
窗外淫雨霏霏,室内一灯如豆,长史宋臻微微欠身立着,将案上的文牒一片片展开,向刘静念,刘静说话,他代笔批复。陶宴坐在床前听着,手上捧着药碗,刘静时而就政事问他一两句意见,陶宴谨慎的作出回答。
等事情弄完已经深夜,宋臻才收拾了离去。
陶宴突然想起十年前刚到洛阳,那会他敬刘静如神明,满心眼里只崇拜这一人,只看见这一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虚与委蛇,戒备防范,甚至相看的如同仇敌。
可能是刘静的控制欲太强,而他不愿被人控制,他得到了当时皇帝云傯的赏识,云傯不喜欢刘静,要对付刘静,他夹在中间很为难。刘静要他回到自己身边,他不愿放弃自己光辉璀璨的仕途,刘静无数次逼迫他,嘲讽他忘恩负义,甚至强行想把他逼出洛阳,他不愿意得罪刘静,只是忍耐,每每婉言劝解,但刘静很固执,一定要控制他。
然后便是生气,争吵,无数次的争吵把彼此的感情一点点磨灭殆尽,私下里爱恨纠葛太多,无法解开,只好干脆斩断,然后由于政治上的分歧,彻底走向了对立面。
刘静要杀他,于是他先下手为强,背叛了刘静。
从此师生情分已尽。
其实现在看起来,当初很多事情是出于误会,云傯有意挑拨他跟刘静的关系,而他那时候年轻气盛,也太幼稚。
而且云傯也是个控制欲极其强烈的人,陶宴被他折腾的口吐白沫。
刘静回想起旧事,怅然叹道:“你为了那个人,就那么心狠,连师生情谊都不顾,非要同我作对?”
陶宴莫名难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回到当初,我还是会那么做,也不全是因为他。”
那是怎么回事呢?当时他太年轻,一坠入爱河简直拔不出脚,云傯那玩意儿心胸狭隘又没本事,还自私的要命,只不过生了副好皮囊,又会装会演,初出茅庐的陶宴被他勾的没了魂。
陶宴为他掏心掏肺,把命都献出去,那位当面对他抛媚眼儿,巧笑倩兮,回过头一打一打的娶老婆,一窝一窝的生儿子,折腾的不亦乐乎,最后还把自己折腾死了,吃了过量的□□,马上风。呵呵,好死法。
病倒在床奄奄一息的时候竟然还有脸说舍不得他,留下遗愿三桩,说要是自己不听他的不按他说的做他死不瞑目,要纠缠自己到死云云。刘静说的对,陶宴就是个没出息的东西,竟然还为他哭的不像人样。
他当初到底是什么毛病会喜欢那么个人的?
他现在知道,云傯根本就是不喜欢男人的,其实跟断袖一点边都不沾,真就完全见了美人就把持不住,这么个玩意儿,到底是脑子里进了什么屎,才整天跟自己眉来眼去,秋波频传的?
陶宴有时候怀疑自己是自作多情,其实云傯从来没对他抛过媚眼儿,只不过那人天生眼神风流罢了,但其实又不是,他喜欢上云傯,主要是云傯挑逗的,云傯说话做事跟柳亭有点像,不要脸混账程度也如出一辙。后来他对云傯这人看白眼了,狠了心要断,云傯又死活缠着他不放,今天绝食明天上吊的,陶宴屈服了,不到两天他又混账如故,如此循环。
刘静道:“你现在做的事,跟当年有什么分别?为一点小情小爱就昏头胀脑,枉费我一直器重,苦心栽培你,你就只有这点出息,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要是我死了,真不知道凭你这副德性能成什么事。”
刘静总说他任性妄为,行事荒唐,陶宴无法辩驳,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刘静所要求的,能做大事的人。
陶宴道:“现在的陛下,跟当年那位不一样。”
刘静嗤笑:“都是皇帝,在那位子上坐的人,就算不一样又能差到哪里去,一切时也,势也,命也,当初的那位难道不也迷的你晕头转向?你以为这位不一样,那是他现在还没本事,形势所迫不得不装模作样罢了,等他翅膀硬了有本事了,你再看看他哪里不一样。人都是一样,尤其是手中掌握了权力的人,表面装的多像,其实谁也不会比谁良善,良善愚蠢的人早已经死了,活下来的,登上顶峰的,只有一种。这世上本无善恶,有的只是利害,说善恶的,不过智者欺人,愚者自欺而已。”
陶宴受教,然而也只是苦笑:“既然造物神通都没有办法的事,陶宴自然也只好任其自然。”
天亮,陶宴才从刘静府上出去,府外停着一辆马车,云暧探出头来:
“陶大人,你这孝子贤孙当的真好。”
陶宴有些尴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等在这里的,脸上赔笑,上车,云暧不悦的放下车帘,让起驾。
平日但凡云暧有点脸色,陶宴必定要讨好赔罪,今日却只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云暧瞟了他好几眼,发现不对劲,问他:“你没睡觉,一夜留在他府上做什么?”
陶宴道:“说了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