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自天空落下。
萧见深抬头向上望去,只见这短短的时间里,五颜六色的花瓣从凉亭正上方打着旋儿往下飘,它们在风中飞舞、游嬉、正是这湖心亭间最美好最活泛的点缀。
傅听欢这时微笑着凑近了萧见深,他看上去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萧见深先一步疑道:“是谁在凉亭上洒花瓣?”
他的表情在说谁大半夜闲着没事干还洒花瓣。
傅听欢脸上的笑容连同嘴里的话一起顿住。他暂且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既然没能从另一个人这里得到答案,萧见深便足尖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跃自八角亭顶去看那守在顶上的人。他并未太过认真,凉亭上的人反应也极为迅速,几乎再他跃上去的刹那翻身而下!萧见深便只见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
凉亭中的傅听欢没有动。于是他便眼睁睁地看见一个人跳上去的同时,另一个人间不容发地从上边倒栽入水里,溅起一朵小水花,默默地淌着黑水游走了——幸而这一次没有渔网网住了她。
傅听欢又等了片刻,跳上去的萧见深再轻飘飘落了下来,他说:“凉亭上的人已走了。”
傅听欢保持微笑,保持沉默。
萧见深看着傅听欢想了片刻,不知从和而来的念头让他突而一揽对方的腰,再一次跃上了八角亭的顶端。
屋顶上的青瓦如同鱼鳞一样整齐,他们这里站了片刻,就双双坐下。此刻天的远方还放着烟火,闪烁的光芒将半天的星空都渲染成瑰丽的媚色,天上的月是胖的,只缺了一个小角,像是放在灶台上被顽童咬去了一块边角的大饼。
烟花的声音在远方,人的声音也在远方。
那些尘俗中的种种利益纠葛,恩怨情仇,都远远地离开了现在并肩坐在屋顶赏月的两人。
萧见深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他渐渐地回过味来了,意识到刚才在这里的人也许正是傅听欢的人,那么屋顶上的人洒下花瓣的行为,那么屋顶上的人洒下花瓣的行为,应当也正是傅听欢授意了的行为?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但他指尖夹住了一枝花。这枝花是刚才屋顶上跳下去的那人落下来的。
他为傅听欢挽起一缕自颊边落下的发丝,再将这枝花压着头发别在对方的耳际。
做完了这一切,他再看向傅听欢。但视线却被对方突然伸出的手给遮住了。
然后。
人与人凑近,唇与唇相映。
如刚出生的生命一样柔软的嘴唇映在了萧见深的嘴唇上。
他很轻而易举地理解了这个。
这属于傅听欢。
脑海中满满的“君臣相得”的信念突然就被撞歪了一个角。
这样的歪斜无声无息而又理所当然。
萧见深发现,自己竟不感觉厌恶、崩溃、无可奈何……
他的心像水一样。
☆、章三五
这一夜的后来,傅听欢另有事情要处理,两人便分道扬镳。
萧见深再次回到了山庄,山庄有一人正在灯火下等他。
那也是一个穿着书生服的人,就像最初的傅听欢。只不过当日的傅听欢风流中带着恣意,眼下的人却将温和与执着刻在自己的一举一动中。
方谦心等了半日总算等着了萧见深,他连忙上前一步向萧见深行礼,口中又道:“谢殿下当日的救命之恩——”
“守宁说你要见我,”萧见深抬手止住了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他扫了对方一眼,“因公因私?”
“能得殿下拨冗来见,下官要说的自然是国家大事!”方谦心正色说,只见他复又道,“恕臣直言,殿下目下虽只派了几人在京城之中丈量土地,确认土地真正归属——其中的一位归属者还是宫中贤妃娘娘的父亲,于是便有人揣测此乃宫廷阴私之事。但依臣浅见,殿下今时今日早已大权在握,何苦与宫中妇孺过之不去?此事实乃细枝末节,明眼人都知道,殿下要做的乃是……”
他顿了一下。
“丈量天下土地,确认天下土地的归属。”
“如此汇聚成册。方能——”
“最终清算!”
但方谦心还有些疑虑之处:“但此事殊为不易,且耗时长久,哪怕从现在立刻开始,一二年功夫不过刚开了头,三五年也恐未能竟全功,其中只怕多生枝节……”
站在窗前看月色皎洁的萧见深此时方转回了身。
他说:“你怎知是从现在,方才开始?”
××××××
危楼楼主傅听欢是近年来江湖的第一新秀;危楼则是近年来的江南第一楼。
江南第一城中江南第一楼,江南第一楼中江南第一人。
这百里的城中十里的灯,十里的灯上笙歌连天起,旋舞转到明,正是日月星三使为迎接远行半年有余的楼主傅听欢的归来,而设的姹紫嫣红宴。
管弦丝竹之声随风而起,彩袖飘飘凌于碧波,傅听欢于众星拱月之势登上危楼,头也不回地在靡靡之声中说:“饮宴继续。日使跟本座上天一层回禀事物。”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就中日月星,三分天地人。
日月星三使为危楼楼主坐下最得用的三员大将,天地人三层则是危楼楼中最直接的等级划分。
坐镇危楼的日使杨正阎是最早得到傅听欢将要回来消息的,他早已将一应该准备的事物都准备完毕,只等着傅听欢处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乃是傅听欢月前与黄泉宫联络联合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