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倒也合情合意,一时,嘉元郡主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王嬷嬷扶着丽嫔去了,独留下疑虑不安的众人。
这场大火烧得人心惶惶,小叶子和御哥儿都被唬到了,顾三娘搂着两个孩子,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她躲在人群后面,不时朝着沈拙看上几眼,小叶子悄声问道:“娘,咱们甚么时候能回家?”
“别作声,有你爹在这儿,不会有事的!”顾三娘宽慰着自家闺女,其实她自己心口砰砰跳个不停,这场大火来得稀奇,又是在这特殊的日子,只望着到时不要牵连无辜就好!
众人焦急等侯了半日,只听御哥儿惊呼一声:“娘,你看,火又烧大了!”
身旁的几位夫人见此纷纷惦脚看去,果真看到快要熄灭的大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对面的太子等人见此,脸色一片惊愕,眼见他们的期望打空,安妃讥笑一声,扭头看向沈拙。
于安妃而言,这场大火虽说打乱了她先前的盘算,倒也不是没有益处,她正愁没有时机昭告靖文皇帝驾崩之事,今夜万福宫意外失火,她索性就让这场大火烧得再旺一些,到时靖文皇帝不幸烧死宫中,还省了她日后再想借口。
安妃自以为稳操胜券,沈拙却满脸淡然,他对旁边的国子监政司郑耳低声耳语几句,那郑耳点头,不一时,他悄悄来到太子身旁,把沈拙的话传达给太子等人,那太子起先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随际安静下来。
大火烧得很快,哭喊呼救声不绝于耳,宫中大半的宫女和太监都在万福宫救火,镜花台被御林军包围的人群还在心急如焚的等待,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灰头土脸的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慌乱的跑过来,他见了安妃,跪爬在地上,哀嚎着喊道:“皇上驾崩了!”
全场大惊,安妃分明早已知情,这时却‘腾’的一声站起来,怒瞪那领头的太监,喝道:“皇上福寿无疆,你敢胡言乱语,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总管太监抹着眼泪,哭道:“奴才不敢,这场火实在太大了,万福宫后面的十几间后罩房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奴才们冒死进到内殿去救圣上,进去的人无一回还,那宫里的真人和伺候的太监也没一个能跑出来的!”
立时,就见安妃双膝跪地,朝着万福宫方向哭喊道:“皇上——”
镜花台的众人惊闻靖文皇帝驾崩,齐齐下跪痛哭,顾三娘一语不发,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各家夫人身后,这品行不端的皇帝死得突然,她哭是哭不出来的,不过为免被人挑刺,顾三娘拿着手帕揉红了眼睛,装作一副哀痛的模样儿。
不久,镜花台哭声连成一片,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在此关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哭了半日,又有一个被烟火熏得看不清眉眼的管事哭着跑来报信,他喊道:“皇上的龙体已找到了!”
太子再也待不住,他哭着说道:“父皇,你怎么就走了,儿子恨不能代你去死——”
他一边哭,一边朝着万福宫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去,这回安妃没有拦他。
转眼间,皇室的诸位皇子和公主并各位嫔妃们,以及今晚列席的文武百官都赶往万福,镜花台只剩下各府的女眷们。
闹腾了大半日,顾三娘早已疲惫不堪,只是宫门在起火后就落了匙,她只得耐心等侯,没过多久,吉昌公主悄悄过来了,她摸着顾三娘冰凉的手,问道:“你身子还撑得住吗?”
顾三娘摇了摇头,她道:“我没事,只不知几时才能回府?”
嘉元郡主适才也往万福宫去了,四周的夫人们尚且不知那边是个甚么状况,因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吉昌公主低声说道:“万福宫究竟怎么了,也没有消息传来,只怕不大好呢。”
顾三娘心中一凛,不再说话。
且说另一边,皇室的皇子和公主,京城的王侯将相全都守在万福宫外面,一把大火将诺大的宫殿烧得精光,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一具一具焦黑的尸首被抬了出来,有些娇弱的女眷们唬得面如土色,足足过了半日,只见十几个太监抬着一张龙榻出来,那龙榻上躺着一具烧得发黑的尸首,唯一不同的是盖着一身黄色龙袍,打头儿的太监高喊一声:“皇上龙体驾到!”
在场的人都跪下来大声恸哭,安妃扶着龙榻,悲痛欲绝的哭道:“皇上,皇上,你好狠的心,为何撇下臣妾和四皇子独自去了——”
原本哭得不能自己的太子闻言,站起身来指着安妃怒骂:“奸妃,都是你害得父皇惨死,当日若不是你将妖道荐进宫里,父皇何以沉迷于此?今日我要杀了你替父皇殉葬!”
“太子休要血口喷人,你身为太子平庸无能,皇上早就断言你不堪大用,万福宫的这场大火疑点重重,事件没有查清太子就妄想罩我于死地,莫不是意图掩盖真相?”
太子大惊失色,尤其是听到那句‘不堪大用’,更是怒不可遏,喝道:“安氏你妖言惑众,留你在人世,我朝江山社稷不稳!”
沈拙站在远处,他满脸冷漠的看着他们,甚么话也没说出口。
☆、第115章
顾三娘她们这些女眷们直到天色蒙蒙发亮时,才被告知可以出宫回府,这一整夜众人都是精疲力竭,万福宫那边的情形还不得而知,好在临走前,有个小太监悄悄来找顾三娘,说是沈拙给她带话,叫她不必牵扯,他诸事都好,等到公务打理好了,自会回去。
顾三娘心知沈拙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不过有他这话,好歹也能略微放一些心,于是她带着孩子随着吉昌公主等人出宫。
进宫前蒋府几位女眷乘着各自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很是气派,回府时三个妯娌没有分开,而是都挤在同一个车里,由蒋锦言护送她们,嘉元郡主和沈拙则是仍旧留在宫中。
蒋家的人走得最早,马蹄清脆的声音敲打在青石板路面,顾三娘她们一路沉默,直到出了朱雀大街,孙氏低声问了一句:“你们说皇上是不是真的驾崩了?”
起了这么大的火,她们隔着重重宫殿都能闻到烧焦的味道,宫里数不清的宫女太监,大概又有许多人要死于非命,想到这里,孙氏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几声佛号。
吉昌公主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叶子,她正色说道:“这些都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该管的,到时朝廷自会发放公告的!”
顾三娘搂着御哥儿,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马车迎着晨光,总算到了蒋府,赶车的小厮刚刚停稳车子,小叶子就揉着眼睛醒了,御哥儿还在沉睡,外面等侯的婆子从顾三娘手里接过孩子,又扶着她们一一下车。
府里几位管事们早已得知宫里失火的事,只是谁也没有多问,此时天色已亮,有旺家的问道:“早饭已备好了,几位奶奶是先用饭,还是先回屋歇息。”
顾三娘昨晚硬撑了一夜,身子困倦不堪,她跟吉昌公主和孙氏打了一声招呼,就领着孩子回到东院。
顾三娘回到屋里后,不由自主的舒了一口气,她简单洗漱一番,喝了一碗米粥,便进屋歇下,可她虽说疲倦,刚一合眼,脑子里就昏昏沉沉总是不得安宁,好不容易等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又恍惚做起梦来,竟梦到了她先夫王银锁,只看他坐在泥塘边,手里牵着一头大黄牛,那大黄牛卧在泥塘里,尾巴不时甩几下,泥点子溅了顾三娘一身。
看到王银锁,顾三娘心内惊讶不已,自打他死了这几年,她还是头一回梦到他,顾三娘好奇的问道:“叶子他爹,你怎会在这里?”
王银锁嘿嘿憨笑两声,他朝着她隆起的肚子看了两眼,顾三娘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不禁有几分酸楚,她说道:“你是在怪我没给你守着罢?”
王银锁连忙摆手,他是个老实人,活了一辈子没跟谁红过脸,此时见顾三娘眼里带着水光,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你改嫁了好,改嫁了好,沈兄弟待你好,待闺女也好,有他照顾你们母女两人,我在地下也能放心。”
顾三娘望着他,问道:“那你托梦给我是为了甚么,莫不是银钱不够使了?”
王银锁又摆手,双眼却是一直落在顾三娘的肚子上,顾三娘见他不吭声,跺着脚假意发恼,她道:“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王银锁犹豫了一下,他开口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要好生保重自己,不过你肚子里的哥儿像是个福薄的,只望着他日后不要惹你伤心才好。”
顾三娘听到王银锁说她肚子里怀得是个哥儿,本来有几分欣喜,随后又听他说哥儿福薄,不免有几分恼怒,她刚要啐他几口,泥塘里的水牛忽然拼命挣扎起来。
王银锁吃了一惊,死命拽着缰绳,那水牛却是越陷越深,转眼就只剩一个牛头还露在水面,旁边的顾三娘顾不得动怒,庄户人家最要紧的东西除了田地就是耕牛,要是这牛起不来,家里的天都要塌了。
顾三娘赶紧上前帮着一起拉住缰绳,可是那头牛力气十分大,眼看就要把她和王银锁一起拽进泥塘里,顾三娘心中一慌,便松开了手,哪知王银锁‘咚’的一声就栽到泥潭里去了,顾三娘失声大叫,就在她惊慌失措时,她耳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顾三娘睁眼一看,就见柳五婆和彩云彩霞都围在她的床边。
“大奶奶,你被梦魇到了!”柳五婆扶她起来,她见顾三娘额头上布满汗水,说道:“这是做了甚么梦,竟唬成这样了。”
因这梦实在太不吉利了,顾三娘便闷在心里不肯说,她摸着肚子,怔怔的靠在床头发呆,柳五婆跟她说话,她也像是没听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