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问的声音冷若冰霜:“那你要为师如何看待你。”说罢,招呼顾柔到他身边去坐着,提防沈砚真下毒。父女二人坐在一边,像是跟她隔了一个世界。
沈砚真孤独地颤抖着,瑟缩着,即使她身体里有三根透骨钉,再过三日不到,她便要魂归西天了,然而她早有死的觉悟,这些伤痛不能把她击倒,她坚持着想要救出师父。
可是方才师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彻底将她击溃了!
她含泪颤声:“我的命不重要吗,我是您的徒弟……”
顾之问反问:“这世上除了慧儿,还有什么事情重要?”
在他身边的顾柔听到这话,不由得也是一抖。
刹那之间,沈砚真眼中染上绝望之色,她隐忍深思地看了顾之问一会儿,面对他冷酷无情的目光,终于道:
“庄菁派我来查看你们两的情况,我马上得去回报她了。”
顾柔心头一紧,跟着却见沈砚真脱下外衣:“顾柔,你换上我的衣裳出去罢,去办你要办的事,我在这里等庄菁。别耽搁时辰,她等不到我,须臾便会赶至。”
顾柔穿着沈砚真的衣服走了,只剩顾之问沈砚真师徒二人在洞室内。
顾之问闭目养神,对沈砚真冷冷不睬。以前谷中日子寂寞,薛氏常说想要养个女孩儿打发时间,顾之问便在送来的弟子之中挑了个眉清目秀长得和顾柔有几分神似的,作为关门弟子,薛氏很喜欢,顾之问便跟着薛氏宠她。如今薛氏都死了,他随之没了对人世的留恋,爱屋及乌之情早已消失干净,对待沈砚真犹如对待陌生人。
沈砚真抱着膝盖坐在他一旁,既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只是怔怔望着他清癯伶仃的面容。这样呆了没多久,便听见脚步声逼近。
还没见着人,便听见庄氏狂妄风骚的笑声:“顾之问,可怜你处心积虑想要陷害我,如今却反倒让我知晓了铁衣的配方!等我拿到配方,便来感谢报答你,送你去见你妻子!”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之问开始给顾柔配药的那一刻起,便有卫士通报了守洞的陈翦,陈翦前去告知庄氏,庄氏立刻赶来,在隔壁将顾柔父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有顾之问低声附耳跟女儿说配方所藏地点那两句话,她没有听到。
于是,她派人跟着顾柔,下令等她拿到盒子便活捉她——现在还不急着杀顾柔,等药方确定有用再动手。
庄氏将眼睛转向沈砚真苍白的脸,啐了一口道:“但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货,确实已再没有利用价值。”
说罢,鬼魅般的手从袖中脱出,朝着沈砚真撒了一把药粉。沈砚真也不躲开,袍袖一掀,素手扬起,也冲着庄氏撒了一把。
庄氏呛得连声咳嗽,冷笑着骂道:“就你这点‘摧肌散’也想来害我?”
她回去便能找到解药解开此毒,然而她给沈砚真撒的,却是能够致使人失明的“销魂珠”。果然此刻只听沈砚真哀声惨呼,捂着双目倒在地上,白皙的指缝间血流如注。
话音未落,却感到脚下传来震动,身后轰然一声闷响,仿佛瞬间发生地震般,视线晃动了一下。
庄氏打了个趔趄,回头望去,却骇然见到,那身后素来敞开的石室,不知何时却降下了一道石门,牢牢地将洞口封死。
外面传来卫士惊讶的叫声:“夫人,夫人?”紧跟着是敲打石壁的声音。“快去禀告陈将军,把这洞门砸开!”
庄氏一瞬间白了脸,涂脂抹粉的脸蛋比死人更难看,她缓缓回头,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以前,她敢靠近顾之问,因为知道顾之问身上没有药材可以配毒;又或者身边有人保护。而此时此刻,她孤身一人,地上铺满的药材,却全都是她自己配给顾之问的。
如今,她要被自己提供的这些药材给活活毒死了!
她想到此处,毛骨悚然。却见视线内,顾之问缓缓站了起来,他头发凌乱,眼神凄厉似毒,阴惨惨地冲她微笑——
“这道石门,是过去师父专门为我设下的,他说,倘若宁王连城翻脸无情,率兵打进药王谷,我便可以利用这道门和对方同归于尽。这个机关过去一直没有用,没想到第一次用,却是给你了。”
他的笑声夜枭般嘶哑,浑身戾气如同死神,一步步逼向庄氏。庄氏汗出如雨,颤若筛糠,一步步倒退,最终后背撞上石门,再无可退之路。恐惧塞满了她的心脏,不由得嘶声喊了出来——
“不!”
第138章 25
一名传令兵火速跑出旱洞,朝陈翦回报此事。
陈翦听罢先是一愕,转而化为一阵狂喜,大笑道:“真乃天助我也!”那属下不解,问道:“咱们是否要多派人手将那洞穴挖开,去救庄氏?”陈翦骂道:“如今已知配方去向,还留这些人何用?正好让那贱妇自生自灭,死了干净。”
随即,陈翦召唤下属,下令:“多派两队人上太公峰,跟上那丫头,只要见她取得配方,立即拿下杀之!”“将军,那这里的人呢?”
陈翦冷笑,左手无声地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那下属立刻明白了,举刀招呼士兵:“随我来!清理掉杂草,弟兄们跟我回云南请赏了!”众人齐声欢呼。
洞室内,灯台上的蜡烛已烧至尾声。
室内很安静,被顾之问下了毒的庄氏,全身皮肤溃烂,抽搐近半个时辰,终于在受尽折磨之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顾之问立在一旁,要笑不笑地盯着她的尸体,脸上表情忽阴忽晴,忽悲忽怒,却唯独少一份复仇后的快感。
室内的三人,对外面药王谷中发生的杀伐变乱,一无所知。
沈砚真中毒之后双目失明,世界早已一片漆黑,此刻亦沉默地坐着,她预料大限将至,早已心如死灰。
这时,顾之问走来,捡拾地上的药材,配成一副药,放入石臼捣拌,给沈砚真敷上。
沈砚真心头一暖,泫然道:“师父,没用的,我中了透骨钉,没两日的时辰了,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关系,您还是别管我了。”
顾之问眉头一皱,冷冷道:“什么透骨钉,你身种一副连心蛊,当我看不出?还想撒谎赚我父女?”
沈砚真不由一惊。
原来,那国师给沈砚真种下三根透骨钉,均是诓骗恐吓她的假话,真正的目的,是要将从唐三处得到的连心蛊种在她体内,另一头连上了中尉石锡,随时监听沈砚真的动静。
故而先前石锡待人接物的态度忽然冷淡,也是因为要不断练习抑制心声,在偷听沈砚真的同时,不传达出自己心中所想。
顾之问乃是用毒高手、医中翘楚,他看到沈砚真回来的第一眼,便知道她身上有连心蛊,他只当沈心怀叵测,想要通过这样窃取铁衣配方,传给外界之人,故而对她加深了厌恶。
沈砚真明白过来,知晓师父对她已经误会极深,此刻辩解也是无用,只能道:“师父,咱们被困在此处,得想个法子尽快脱身,免得他们一会回来破坏了这道门。”
顾之问仍是冷笑:“你还缺法子脱身,你方才不是正同你连心那人问策求援么?”
原来她刚才静静发呆,被顾之问认为正在同外界传话。沈砚真百口莫辩,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兵戈交击响,越来越逼近。
两人皆站了起来,靠向石门。
石门外面,刀剑碰撞的频繁响声里,夹杂冷山的声音传来:“沈姑娘,顾药师,你们在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