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你的父母亲尚在人间,他们一直都活着,在云南。如果你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在三个月后,拿着这块令牌来云南郡城找本宫,届时,本宫会给你一个答案。”
顾柔被巨大的力量冲击着,她无法相信,惊喜、希望、怀疑、失望、绝望、焦虑……各种情绪,支配着胸膛。
“我现在就跟您去!”
“还不是时候,记住,三个月后,你一定要熬住那时候。”
时辰不早了,隔着囚车,连秋上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顾柔的手:“你记住,这位国师并不好杀,你只要不显露武功,撇清与我的干系,就说,是作为我的宠妾被带来,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如果本宫今次能够渡劫成功,我保证,会让你天伦重聚。”
今夜的连世子,没有玩世不恭、浪荡不羁的面孔;他的面容刚毅坚定,勇敢清晰,好像摘下了一张嘲笑众生的浪子面具,戴上了庄严雍容的王子桂冠。
连秋上辞别顾柔,咬紧牙关,毅然站起来,远方,黑夜过去,太阳升起,天空终于亮了。
他必须面对考验,走出这一片风雨阴霾!
凤凰涅槃,终有一日浴火重生!
两日后。
巍峨的秦岭和秀丽的大巴山之间,汉江从中蜿蜒流过,到了下游,地势陡然降低,浇灌出一片富饶丰沃的盆地,便是汉中平原。军队进入汉中区域的郊外,正是四月中旬春天最生机盎然的时候,气候温暖潮湿,田野里充满劳作的农人,一片欢欣农忙之景。
汉中到了。
军队在城池外停靠,太守亲自出城迎接,要在官邸中设宴款待国师、连世子一行人。国师推辞,便说使命已达,赶着回去复皇命,便不多作停留了。
于是在汉中城外,众人依依惜别,谈笑风生。
云飘飘是哭得最伤心的哪一个,她想要跟着连秋上去云南,但是连秋上很委婉地回绝了:“此去路程艰险,加上卿卿无名无分多有不便,待本宫回到属地即刻向朝廷上书请求娶卿卿为期,派人名正言顺将卿卿接回宫。”
云飘飘心里知道,连秋上虽然很宠爱她,但是遇到做决断的事件,他从不因为旁人动摇,不会因自己撒几句娇便能使他改变心意,也只能盈盈含泪,伤心作罢。
连秋上跟云飘飘执手说了会话,安慰了她很久,然后走到北军这边向国师辞行。
连秋上朝车驾上的国师拱手抱拳,朗然微笑:“大宗师一路护送,沿途无微不至,劳心劳力,本宫铭感在心。待本宫回到云南,定会向大宗师再回赠一份厚礼,以表谢意。”
国师在车上微微欠身,声音清雅斯文:“本座奉皇命保世子驾,职责所在,何求回报。但愿世子回到属地后,能够励精图治,拱卫大晋河山。”
说罢两人互相端平双臂,互相作一个标准的士人揖礼,深深低头。
连秋上埋下头去,眼睛掠过一抹阴霾闪光——慕容申孝,本宫一定会加倍“回赠”你,你就等着罢!
国师倾下身,低垂的羽睫下笼罩一丝冷意——连秋上,有本座在,你不会走太远的。
两人各怀心思,微笑告别。
天涯的两端,连世子潇洒俊朗,国师优美出尘,各自率领部队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
连秋上在丁陵和太守的陪同下进入汉中城,问太守父亲的军队还有几日到。
太守回答:“传令的骑兵已经抵达,还有两日,王爷的军队便会赶到接世子,世子就安心住在这里等候吧,如不嫌弃,下官已经命人修缮了府邸……”
“不等了,”此刻的他必须争分夺秒,每一丝流过的时间都是一寸生机!连秋上当机立断,“立刻启程!”
太守很诧异:“啊?世子您要如此匆忙,可是……”
丁陵会意:“大人,世子归心似箭,就不做停留了。承蒙大人厚待,想在您的行馆换几匹好马,不知是否可以。”“当然可以,本官这就带你们去马肆挑选。”
连秋上和丁陵的马匹,都在昨夜被国师的人下了慢性药,时效三日发作,如果不换马匹,连秋上跑不出汉中境内,就要人仰马翻!
连秋上换过军马,不作休息,率领他的五百亲兵,马不停蹄向城南赶去。他们需要尽快出城——只要日夜赶路跑出三百里,就能离开汉中境内到达汉水,在那里换乘江船,沿江而下两日,就能抵达稍加安全的巴郡!
……
话说国师这边,在城外送走了连秋上,就意味着要全面展开行动;对他来说,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宝珠来报:“白鸟营、孔雀营,白虎营已在汉中南郊、东郊五十里处全面就位,听候调动,请师座下令!”
石锡禀告:“北军整队完毕,听候调动,请大宗师下令!”
国师坐在车中,双目微闭,侧耳倾听传来旷野间清凉的风声,一滴露珠从叶片坠落花尖的声音,一只燕子掠过树梢抖擞羽毛的声音……天道昭昭,自然循环往复,使人心绪宁静。
事情越是紧急,他的内心就越是冷静,思维也越是灵活。
然后做出决定:“撤回北军。”
这件事情不能让北军插手,一旦世人周知是朝廷军队处死了连秋上,那么之前放归、护驾这样的戏码就全失去了意义。他就是要做给拥兵自立的各州诸侯看——他对云南王父子是何等的宽容仁慈。
他要连秋上死,还要用连秋上的死,将火烧到汉中、益州乃至西川去,罪名他都想好了,益州刺史阴谋暗杀云南王世子,意图挑拨朝廷和云南纷争,窥测中原。届时,中央朝廷以平叛为名,举大军出动收归益州兵权。益州一取,唇齿相依的云南便岌岌可危;当然,如果云南王按捺不住出兵援助益州,那显然就是两地合谋反叛中央朝廷,他正好师出有名,一举将两地一网打尽。
国师清了清嗓子,又道:“传令给舒明雁,告诉萧书生,可以动手了。”
他仰望长空,那里,白鹰搏击着苍穹,在云层中忽高忽低,盘旋窥伺地面猎物。他想,此时,在云南,小谢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
千里之外的云南郡王宫,一片混乱。
“杀人了!杀人了——”王妃掀开绣帐,浑身宛如一个血人儿,惊嘶狂叫,卫士们纷纷冲破宫殿,跑进大殿内。“娘娘没事吧?”
“王爷,王爷他……”王妃浑身急颤,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王宫后花园内,一道黑影从头上掠过,巡逻的卫士正往寝宫中赶,突然看到脚下有影子闪过:“什么人?”
卫士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花园天井的一方天空上白云如丝,缕缕飘游而过。他很奇怪地离开了。
少年刺客小谢攀在屋顶上,手里提着云南王连城的人头,收好了自己的千机匣。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白鸽,迎风一抖,那受过训的鸽子忽展双翼,振翅飞上碧空。
鸽子腿上绑着一行特殊的代号文字,只有离花宫的人才能够看懂,那意思是:
我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