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两句话,他甚至都没开出什么条件,就这么干脆的应下,曾静轩唇边露出了点笑意,面带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又轻轻拍了拍张修齐的手臂,不在多言,快步向外走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张修齐看着那道渐渐隐去的背影,突然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他的眉形也非常出色,剑眉笔挺,给那张冰冷英俊的面庞平添几分果敢和锐意,可是此刻微微皱起,却多了一点古怪的孩子气,他的身形也动了下,似乎想要跟上舅舅的脚步,但是尚未迈开步伐,视线又转回到魏阳身上,像是在犹豫该如何选择,最终,他没有迈出那步,依旧笔挺的守在了魏阳身边。
虽然那张冰块脸没有丝毫变化,魏阳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那微乎其微的动作,冲张修齐一笑:“齐哥,要不我们先下去吃个午饭……”
孙乘风在一边插嘴:“哪用那么麻烦,阿阳你也是的,刚撞了车,乱逛个什么,赶紧躺下歇着,我给小凤打过了电话,让她从饭馆里捎点肉粥和小菜过来,医院里的东西忒难吃了……呵呵,对了,阿齐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她单点给你?”
张修齐当然没有回答,老神棍倒是不气馁,继续叽叽呱呱跟人搭讪,魏阳在一边看着对牛弹琴的俩人,不由笑了笑,往后一仰,躺倒在了病床上。
虽然遭遇了不算小的一场车祸,但是魏阳最终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倒不是赶时间,而是老神棍终于按耐不住,开口赶人了。
“呵呵,没啥大碍就要赶紧回去工作嘛,整天让阿齐在这里陪床也不是个事儿……”老神棍笑得有点难看,偷偷给魏阳使着眼色,实在是受不了整天放个电冰箱在病房里了。
这两天他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张小哥是个十足古怪的家伙,整天板着个脸,对人爱理不理的,冷高值简直要刷到天上,还守在魏阳身边寸步不离。一起出去吃饭、散步什么还是小事,晚上还要搭张床陪护,怎么劝都不肯离开病房。若是换个笑容甜甜的小妞也许还好,但是被这么个不苟言笑的年轻小伙子时刻紧盯,简直让人消受不起,这不,老神棍终于使出釜底抽薪的办法,直接把魏阳赶走了。
“嗯,我也好的差不多了,孙叔你就在医院好好养着,店里还有我们。”魏阳并没什么异议,他也是闲不住的命,如果不是之前昏迷太久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估计早就逃回家了。
赶紧走吧!心里怒吼着,孙乘风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似模似样的说道:“回头也让阿华那小子来医院转转,这死孩子,老子都伤成这样了他还待理不理,还不如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不动声色拍了一记马屁——当然,照旧没得到任何反馈——老神棍笑眯眯的冲魏阳招了招手:“阿阳,我有话跟你讲……”
魏阳凑了上去,孙乘风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嘀咕道:“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这他妈是参闭口禅呢,老子跟他说话都待理不理的……”
“闭口禅那是佛家的玩意。”魏阳也压低了声音,笑着答道,“说不好人家就是这脾气,天师嘛,哪能不故弄个玄虚。孙叔放心,有我在呢,回头一定套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你晓得就好,还有别忘了出任务的时候编个身份啊……”气稍微顺了点,老神棍赶紧嘱咐要紧事。
魏阳轻轻一笑:“都是您老的徒弟,放心好了。”
一大一小俩神棍不动声色的交代完毕,孙乘风拍了拍魏阳的肩膀,呵呵一笑:“行了,回家再好好养养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孙叔放心。”魏阳直起了身,走回到张修齐身边,冲他笑了笑,“齐哥,咱们走吧。”
张修齐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跟在魏阳身后,走出了这间雪白的病房,两人并肩向医院外走去。
☆、第14章 同居首日
所谓的新房还没到手,魏阳回的当然还是那间出租屋,由于出院的时间略晚,到家已经是傍晚了,这栋筒子楼依旧保持着漆黑和安静,就连守在门洞前的那伙人都没怎么变化,为首的中年男子抬头打量了张修齐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连眼神交汇的意思都没有,也难怪,魏阳轻笑,他身后这人不论是眼神还是步态都跟真正的普通人天差地别,对于这些老江湖来说,轻易不会来招惹的。
虽然只是几天没有回来,但是再次踏上那条又窄又挤的通道时,魏阳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就像回到了真正的家一样。轻松绕过七扭八歪的自行车把手,他对身后人叮嘱道:“这里有点黑,别撞到边上的东西。”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张修齐没有碰到任何杂物,走得甚至比他这个老房客还要顺畅,连个多余的步子都没迈,像台精密到了极致的机器,魏阳一耸肩,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带人走进了自己的狗窝。
出租屋里还是如此的家徒四壁,关上房门后,阳台那边悉悉索索的动静再次响起,乌龟老爷不紧不慢的爬了出来,带着湿湿的爪子印,慢吞吞挪到了魏阳脚边。
“对不住,这两天有事没能回家,让你久等了。”摸了摸老爷的背甲,魏阳很有诚意的道了歉,顺手指了指身边那人,“这是新房客,会跟我住一段,可别咬人家。”
说完他又笑着对张修齐说道:“这是我养的乌龟,名叫老爷,齐哥你也别踩到它,这家伙脾气不怎么好。”
何止是不怎么好,老爷连人都咬过,对待访客的态度全看心情,连他都搞不懂这乌龟是怎么养出的一副坏脾气。然而这次乌龟老爷倒是没露出什么敌意,慢吞吞爬到了张修齐脚边,伸长脖子嗅了嗅他的裤脚,又慢吞吞的爬开了。
魏阳诧异的一挑眉,不由笑了出来:“看不出你还挺招它喜欢,真是难得。”
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放好,魏阳先让张修齐坐在了他那张破书桌前,又给乌龟换了食水,才打了个订餐电话准备吃饭,附近毕竟是居民区,餐饮业相当发达,不一会儿两份盒饭就送来了,有荤有素,除了油大点看起来还挺香,魏阳当然不会挑剔,直接把其中一份推到了桌对面。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张修齐拿起卫生筷,不声不响的吃了起来。
他的吃相其实非常端正,每一筷夹起的分量都一模一样,咀嚼的速度并不很快,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会夹起另一筷子,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灵巧的手指稳稳的操纵着筷子,像是某种仪式或者舞蹈,让人心情不由平静下来。魏阳歪头看了一会儿,突然从自己的饭盒中夹了块胡萝卜过去,对方的筷子微微一顿,停了下来,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突然被陌生人投食一样,警惕中还有些疑惑,不过片刻之后,他像是适应了过来,继续举起筷子不紧不慢的用餐。
魏阳嘿嘿一笑,握着简易塑料勺开始往嘴里扒拉饭菜,他手心的伤口还没长好,暂时用不成筷子,就这么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跟身侧那人成了鲜明对比,速度上自然也是,一直到他填饱肚子,擦过书桌,又沏好了茶时,张修齐才吃完晚餐,规规矩矩的用纸巾擦了嘴,起身扔掉空饭盒。
“要看个电影吗?”虽然知道对方多半不会回答,魏阳还是尽了地主之谊,张修齐并没有搭理他,也不像在医院那样坐着发呆,而是从旅行包里拿出了黄纸、朱砂和毛笔,霸占了唯一的书桌,摆开阵势。
“这是干什么,画鬼符?”当看清楚对方想要干什么时,魏阳很是吃了一惊,他可没想到这木头人居然会画符这种高端技能,更没想到的则是张修齐居然开口回答了。
“不是驱鬼符。”他的声音微冷,却答得十分认真。
魏阳一怔,马上猜出他可能根本不懂画鬼符是个什么意思,不由挑眉一笑:“那是什么符?”
“固魂阵。”只说了简简单单三个字,张修齐就进入了状态,手腕微微一提,柔软的笔尖印在了黄纸之上。他的动作很慢,慢到几十秒才能牵出一条细线,似乎他持得不是一支轻巧的毛笔,而是有着千钧之力的重物,绘在纸上的纹路一点一点展现,不像是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左右对称的道教符箓,更像是一个古怪而繁复的圆,一点点枝蔓勾连,紧紧糅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画完了最后一笔,笔尖在圆心一点,随着这动作,纸面上突然有东西晃了一下,像是有一道光从纸中跃出,扑进了张修齐体内,魏阳差点没叫出声,狠狠眨了眨眼,却发现那张纸又恢复了原样,还是平平无奇的黄纸红线,看不出半点古怪。张修齐随手把这张纸拿了起来,摞在旁边,又自顾自的画起另一张来。
被这么一打岔,魏阳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得有些脚麻了,不由苦笑一声,跌坐回床上。在这人面前,他总是会失态,就算知道这是池过于冰凉深邃的寒潭,依旧会被那清澈的水面吸引,忍不住向下望去。若是张修齐有那么一点点神智和警惕,他恐怕会保持得体的距离,可是这人根本就是块失了魂的木头,对他全不设防,自然也就怂恿了他的好奇心。
这情况可不怎么对啊,在心底叹了口气,魏阳艰难的收回视线,不再搭理那个画鬼符的天师,抱起电脑开始关注本地论坛,现在他当然知道了怪力乱神并不一定都是假的,却仍然不想放弃神棍这个很有钱途的本职工作,毕竟对他而言,钱财才是最重要的。
在网上大海捞针总是很难,不一会魏阳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一指禅用的噼里啪啦,把外物忘了个一干二净,一边是沙沙的书写声,一边是噼啪的按键声,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书桌前的张修齐突然站起身,把文房和画好的符箓一一收拾妥当,从旅行袋里拿出一套洗漱用品向洗手间走去。
魏阳傻愣愣抬起了头,这是要干嘛?难不成他想洗洗睡了,可是现在才9点半啊!果真不一会,张修齐就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面容依旧英俊而冰冷,只是额前那几缕湿发让他完美的气势有了些破绽,并不理会魏阳的目光,他从旅行袋里拿出一套卧具,弯腰拍了拍床上的枕头,搭上条干净的枕巾,直接在床边坐下,开始换起睡衣。
“等等!”魏阳这时才反应过来,“你现在就要睡了?还想在床上睡?我给你准备的有地铺……”
张修齐的手停下了,面无表情的看过来,虽然只跟他相处了两天,但是魏阳发现自己已经能看懂他眼神里的含义了,那分明是两个大大的问号,无辜的令人发指。对视了半天,魏阳苦笑着搔了搔后脑勺:“祖宗,败给你了。”
像是看懂了魏阳的退让,张修齐又垂下了眼帘,一丝不苟的脱下外衣,之前在医院时他都是和衣而睡,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没了顾虑,没有半点停顿,魏阳这时却很难非礼勿视,倒不是说对方的身材有多吸引人——好吧,肌肉锻炼的是很不错,但是还不到让人嫉妒的地步——而是他满身的伤痕让人不由自主投注目光。
张修齐是带着伤的,之前杀黄冑时显然也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左肩伤的最重,绷带缠了好几圈,裹住了大部分肩头,其他则是些零零散散的小伤口,有些刚刚结痂,还泛着不健康的肉红色,但是这些都没有那道横跨腰腹的伤口扎眼,只见一条宛如蜈蚣的长长疤痕横穿了他的左胸,一路向下直切右腹,像是把这具躯体劈成了两半,又强行黏在一起,看起来狰狞而惨烈。
魏阳眨了眨眼睛,默默移开了视线,他知道面前这人年幼时曾经遭过难,甚至丢了个魂儿,但是他不知道原来他还受过如此重的伤,重到险些丧命。张修齐却不在意对方的目光,脱下外衣后又拿起棉质睡衣,一丝不苟的穿了起来。做完这一切,他安安稳稳的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过了大概二十秒,他又睁开了眼,看向傻愣愣站在床边的魏阳,冷冷开口:“关灯。”
魏阳:“……”
认命的关上了灯,魏阳看了眼鸠占鹊巢的某人,深深叹了口气,也去洗了把脸,把地铺摊开,窝在了黑暗的角落里继续上网。房间里安静的要命,张修齐睡得极为稳当,似乎瞬间就进入了梦乡,呼吸微弱,匀称有序,如同一种若有若无的白噪音,没过多久,魏阳居然也觉得眼皮沉沉,奋力和睡意搏斗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关上了电脑,一旁乌龟老爷慢吞吞的从厕所里爬了出来,悠然向自己的小窝爬去,窗帘没有拉严,一道银白的光芒洒在水泥地板中央,像是给它铺就了一层银色的小路。
仰躺在地上,魏阳轻轻一笑,他本以为自己要很久才能习惯房间里多一个人的感觉,谁知不论是他还是老爷,都自然而然的把这人纳入了自己的领地范围,曾先生是料到了这点吗?舒了口气,魏阳闭上了双眼,沉浸在夜色温暖而静谧的怀抱之中。
不得不说,地铺的褥子还是薄了些,当魏阳隔日醒来的时候,背部传来一阵让人糟心的僵硬感,挣扎着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抒发感想,他就僵在了当场,只见距离他不到二十厘米的床边,张修齐正襟端坐,正一脸肃然的看向他。
“卧槽,你怎么坐在这儿!”尿都差点被吓了出来,魏阳咬牙切齿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