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请过来也没什么用处,号脉扒眼探舌皆不管用。顾长生自个儿又醒过来,接下来便闹起来了,迷迷糊糊嘀嘀咕咕像撞了邪。
高老太太看着焦心不已,叫了雪棋来问:“才刚带姑娘去哪儿了?怎么闹成这样?”
雪棋战战兢兢的,毕竟人小,回说:“回老太太,姑娘去孔姨娘那儿说了话。”
床上的顾长生一听到孔姨娘,翻身就打滚,叫道:“不要,不要,快撵了孔姨娘出去。再不出去,要没命的!”说完消停只片刻,忽又爬起来,眼睛瞪直了看着高老太太:“老太太,姐儿要去了,不能陪您了。”话说得高老太太背后直冒冷气,狂躁道:“都是死的嘛?还不快想想法子!四丫头今儿有个三长两短,拿你们抵命!”
那边蒋氏和莫绮烟也赶过来了,看着顾长生发疯,又听得她念孔姨娘如何如何。蒋氏当即吓哭了,上去抱着顾长生道:“孔姨娘不能留,咱撵了她出去就是,姐儿别吓为娘的啊!”
顾长生听得这话,直勾勾瞧着蒋氏,然后双眼一翻倒在蒋氏怀里不动弹了。
蒋氏瞧了她半晌,转头问高老太太:“老太太,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高老太太还大喘着粗气,“四丫头往三房去了一趟,回来便这样了。怕是不干净的人冲撞了四丫头,不能留的,撵出去就是!”
孔青没想到自己刚寻着出手的机会,就发生的这样的事儿,心里恨得直痒痒。高老太太倒也没直接撵了她,盖因她肚子里怀着顾家孩子,便是让顾国圻弄到外头养去,不准养在家里。
而孔青好容易盘算着进了顾府,没想到什么都没做成就要被赶出去,可不是一肚子的憋屈气么?东西没收拾好便气愤出了房门,心里想着,死也要去找顾名扬再做最后理论——他到底要把自己毁成什么样子才甘愿!
门上的婆子见她往外冲就把她押了,提溜到阴氏面前,啐了她一口说:“太太,又不知要作什么死呢!”
阴氏根本懒得瞧她,给她一间厢房的地位她也承不住,终究是没出息的,扬了扬手道:“押了送出去。”
孔姨娘嚎了半天,没嚎出一个能听得懂的字儿出来。说多了错多了,阴氏把她卖了都是可能的,那比被养在外头还不如呢。心里虽有诸多不甘,但鱼死网不破的事,她还是不干的。她要做,那就是鱼死网破!
顾国圻在外头给孔青安置了房子,接了她过去,也是好吃好喝养着。就连秀儿,也让她从府里带了出来。孔青先还是呆得好好的,后来暗中变卖了宅子里许多东西,又卷了不少银钱,竟带着秀儿跑了。
顾国圻还难过了一回,阴氏却冷笑了一句:“戏子无情,说的便是这样儿的!”那风月场上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货?
顾长生在孔青被弄出顾家后就慢慢好了过来,惹得高老太太直拍大腿:“都是那女人闹的啊!”当初就不该为顺着她三儿子的愿让她进门!后来又听说孔青卷银钱跑了,又骂:“下作才娼妇!那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该是我顾家的!”
而顾长生“病”好了之后还是有些恹恹,雪棋不解问:“姑娘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顾长生叹了口气,“孔姨娘也可怜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雪棋道了这么一句,顾长生笑了一下,也就不想了。
至于孔青说的肚子里的孩子是顾名扬的,顾长生和雪棋约定了要烂在肚子里,不叫府中第三个人知道。
孔青的事情歇了之后,顾名扬也算松了口气。但见朝中皇上又把心思从炼丹寻仙之事上收了一些,多放了些到朝政上,也是值得欣慰。就连他老爹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时不时把这事儿挂在嘴边,看着也舒服多了。至于莫绮烟的肚子,且再等一等吧,他倒是不急的。
顾名扬不急,家中自有别人急。那最急的,就要数蒋氏,时常又拉着莫绮烟招太医来看。太医号脉也说没什么症候,不可太焦心了,自会有的。于是只能稳着心下来,又是吃些补身子的,又是到庙里烧香祈愿。
除开莫绮烟的肚子,蒋氏还要操心顾芸和顾芊的婚事。顾芸今年十五,已到及笄之年,顾芊也有十四,都该物色着人家定下来了。顾芸的婚事好说,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孩子又好的,定下便是。顾芊为庶出,说得好了,怕别人家挑嫡庶看不上她,说得不好了,又怕她说自己这个当主母的偏心。不论如何,且叫媒婆给瞧着,自己也物色着,再问高老太太的意见,也便张罗开了。
到了四月份,诸事都有进展。阴氏也近临盆,每日间叫金玲扶着走走路,其余时候便都是歇着。一直到端午前夕,便已开始阵痛,准备着生产。三房的下人忙来忙去,其他院里的下人也不闲着,摘了艾草插门,厨房里又包了许多粽子,煮了很多鸡蛋,一并红鸡蛋也染了许多。
自打阴氏要临盆开始,家里的管事权就交到了莫绮烟手中。先前蒋氏有孕生产,期间会经历什么,又有什么事,莫绮烟都跟着阴氏看过学过,这会儿也算不得吃力。她脾性较阴氏温善许多,下人好容易得喘口气的机会,做事也还算尽心。自然,也有不怕这个主子,在下头又作起乱来的。说她不比阴氏,根本不放在眼里。
阴氏刚好端午节临了盆,生下个姐儿。全家趁着端午过节的热闹劲,又沾喜气,高老太太却是眉眼处尽是遮不住的失望。阴氏不比蒋氏,头一胎是女儿,这会儿又是女儿,可见高老太太是要失望的。这五姐儿也不比四姐儿顾长生,顾长生有两个嫡亲哥哥一个嫡姐一个庶姐,生来又带异象,自然得高老太太宠。而这五姐儿在高老太太眼里瞧着,甚是多余。
阴氏心里也有懊恼,只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却还不得喜庆笑着——生子就是喜,不管生的男还是生女。
全家都来道谢,阴氏唯有瞧见了莫绮烟才有点安慰——到底家里还有个垫底的,一个都没生呢!
心里安慰罢了,心思不喜,也难放在自己个女儿身上,便问莫绮烟:“管着家还顺手?有什么事难为没有?”
莫绮烟笑道:“没有什么为难,太太不必操心。便是有什么不懂,也有大太太提点呢。”
“哦……”阴氏虚声应了,“那便好……”
怕扰着阴氏休息,人也是来看看就走。顾长生也来瞧了,早知道阴氏这胎是女胎,也没什么惊奇。顾荧却是脑子疼,一本正经跟顾长生说:“可不能长成你这样,太傻!我做姐姐的,还要管她教她呢,真累呀。”说完摇头。
顾长生:……三姐姐你这心操多了。
在阴氏坐着月子,莫绮烟把家里管得还算安稳的时候,顾长生也无聊了下来,就跟高老太太提了要去读书。在屋里整日天没事儿做,又不能出去玩儿,还不如去读点书呢。便是她前世读了许多书,这会儿再温一遍也不算坏事儿。
高老太太笑道:“你有心去读书也好,不像三丫头,当年叫她去读书,跟要她命似的。这会儿也是,学也学不好。你可别学她,叫先生打了戒尺回来,我不心疼你。”
顾长生笑,往高老太太怀里蹭:“老太太,我不会叫先生打了的。”
“乖一些,先生自然不打你。”高老太太摸了摸顾长生的脑袋。
说要上学,高老太太便叫宝娟为顾长生准备了许多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让拿去书斋放了。等五姐儿过了满月礼,便让顾长生过去跟着三个姐姐一块儿上课。
今日顾芸、顾芊和顾荧一起到书斋,见到多了张书案,上头又放了许多宣纸,笔架上狼毫羊毫皆有,从蝇头小楷到大笔一应俱全。
“怎么多了一份?”顾荧出声问。
顾芸笑了笑,“你不知道,是四丫头要来上课了,特为她准备的。”
“先前她还说不要来上课的,怎的又来了?”顾荧睁大了眼睛说。
顾芸问:“先前是什么时候?”
顾荧想了想:“刚过完年那会儿。”
顾芸:……
三人说话没一会,顾长生便进了书斋,身后跟着雪棋。顾荧坐在自己书案前,抬头瞧了她一眼,“你倒愿意来读书?”
“姐姐们都在这儿,我自然愿意。”顾长生笑着,便被顾芸过去领到了书案后。
雪棋把人送到,又说:“姑娘我先回去了,等下学我来接你。”
“你也不必来了,我送她回去便是。”顾芸开口道,雪棋应了,这才回去。
顾长生坐下没一会,先生就进了书斋。瞧见她小小人儿坐着,一脸呆样儿,微笑着道:“你来啦。”
“是呀。”顾长生点头,“劳烦先生了。”
“各司其职罢了。”先生笑得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