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问道:“你是说,她小时候指认鸳鸯杀那事?”
白樘颔首,复说道:“因在谢府拿下了鸳鸯杀,当时市井纷纷扰扰传说此事,崔老夫人本就不喜谢氏,便以此做由头,做主让侯爷休妻。此事虽然未必能算得到我头上,可毕竟因我而起。加之此案重大,且那孩子天生古怪似的,心中便始终记着。”
赵黼张了张嘴,却未曾说话。
白樘道:“我本并没想到此后还会相见,谁知她毕竟又重回来,所作所为,竟让人刮目相看,我亦……无法再无视。”
赵黼微睁双眸,屏住呼吸。
却见白樘回身,直视着他的双眼道:“先前听说殿下失踪之讯息,她本要偷偷前去云州,还是我一力拦下。殿下可知我对她说了什么?”
赵黼无端心悸,哑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
白樘道:“京内那些传闻,殿下大概也有些风闻,殿下的问话,我的回答是——是。若殿下永不回来,或许,我会……”
话未说完,赵黼怒道:“你住口!”
这声厉吼,外间巽风等都听得分明,巽风想起上回两人深宫之争,按捺不住,闪身来至门口。
白樘面色如常,举手示意,巽风迟疑后退。
赵黼胸口起伏,双眸死死地盯着白樘,手握成拳,往前探出,复又克制地缓缓收回。
白樘却仿佛视而不见,静静地又说道:“殿下若是不问,这话,只怕终这一生,我亦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殿下既然问了,我也并不想藏匿。这就是我的答复。”
他顿了顿,好像怕赵黼没听清似的,又重复了一句:“不管殿下喜欢与否。”
在那瞬间,赵黼觉着自己的怒意几乎把头顶的黄金冠子都熔了。
他居然未曾动手,实在是极为难得……只怕是他的涵养也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境地。
只是每每在手脚蠢蠢欲动的时候,耳畔都会响起云鬟的声音:“求你一件儿,不要挟怒……心平气和地……”
银牙咯咯作响,双手却终于沉于腰侧,赵黼咬牙切齿道:“说的好,不愧是白尚书,坦坦荡荡,敢作敢当。”
反而向着白樘一笑,只是那笑容未免有些狞意:“当初我混沌离京,是你护着她,我承你的情。然而这情……今日就在此处抵了。”
深看白樘一眼,赵黼才要转身出门,却听白樘道:“殿下。”
赵黼止步,却听白樘道:“从许久之前,我便隐约觉着殿下对我,从来都似格外忌惮,不知有无此事,若有,且不知原因何在?”
赵黼心中一晃,道:“你……”对上白樘清明的双眸,却紧闭双唇。
压着心头惊怒,赵黼只笑了笑,并不回答,转身出门。
走出门口,见巽风任浮生等人站在外间儿,远远廊下也有一人前来,却正是周天水。
赵黼不以为意,带着雷扬等径直去了。
天水避在旁边,侯他经过,才忙闪身到白樘门外,正巽风入内相看,天水忙也闪身随入。
巽风便问白樘如何,白樘仍是波澜不动:“无事。”
因见天水也回来了,便道:“你们且先出去,天水巽风留下。”
等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天水上前,有忐忑之意:“四爷……我……”
白樘早看出她神色有异,便道:“你从宫内来?可是知道此事了?”把原本拢在袖子里的那锦袋丢给天水。
天水打开,细细端详了一番,又送在鼻端嗅了嗅,忙又压下。
她满面通红道:“这个,这个怎么会是……”
白樘心头一沉:“真的是忘忧?”
天水惶惶然道:“四爷,多半是我娘弄错了。我即刻就去问一问。”
白樘垂眸:“这种东西,也有弄错的时候?”
天水窘然,无法回答。
白樘却不见愠怒,仍是淡然吩咐道:“我现在有事不能脱身,让巽风陪你去一趟,问问究竟。”
天水只得答应,退出门来。同巽风两人出门去了。
屋内屋外复一片静默,白樘仰头思量片刻,缓缓一叹,才出门往天牢而来。
谢府之中,内宅。
赵黼却并未对云鬟提及质问白樘的一节,只道:“我看出白樘并不知情,故而未曾跟他大计较。他又说会给一个交代,我就听你的话,更不曾为难他半点,我做的可好?”
这般姿态,却像是邀功卖乖一样。
思量他才发现药是无忧散的时候,那雷霆万钧似的模样,难得如此平和顺利,大有进步。
云鬟抿嘴一笑:“是。很好。”
赵黼笑道:“既这样好,可有什么奖励给我?”
云鬟便斜睨他,又淡淡转开头去:“没有。”
赵黼笑笑,心中却想着白樘那句“我说了什么你可以问问她”,然而他并不愿把当面质问白樘一节告诉云鬟,又如何提起此事。
心中转念,便故意道:“我怎么听说,先前你曾想偷跑去云州,可有此事?”
云鬟一怔,脸上有些不自在:“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件事乃是机密,多半是白樘一个人知晓,若是说从别人口中听来,未免不真。
赵黼就道:“是白樘无意中提了一句……”
云鬟望着他:“尚书从不说人的私事,怎么会无故跟你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