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盛世停口,道:“既然如此,本官念在你一片痴情,就放阮氏回家去吧,阮氏,你不可再闹,不然的话,本官就不容情了。”便叫人带吴娘子离开。
云鬟看的目瞪口呆,方才郑盛世问阮氏,她是否知道吴老实跟杨老大口角的缘故之时,连云鬟都看出吴娘子不回答,事情必有蹊跷,不料郑盛世竟并不追问,反而如此轻描淡写的放过……
这若是换了白樘来审,此刻只怕早有一人招供了。
吴娘子已经不能动,两个公差扶着她出来,云鬟细看,却见她垂着头,死咬着嘴唇,眼中的泪无声地落个不停。
云鬟皱眉,目光下垂,又看吴娘子的双手,却见她十指纤纤,却十分素净。
此刻堂上,郑盛世便让吴老实供认杀人经过,吴老实结结巴巴道:“昨日,往八字桥那边儿的货物,本是我去送的,他却硬抢了去,我、我因为气不过,就拿了刀子……半路、半路上船,把他杀了。”
郑盛世点头,让书吏记录。
此刻韩伯曹目光一动,便道:“你们在船上可做了什么不曾?”
吴老实一呆:“没、没做什么……”
韩伯曹皱眉,郑盛世道:“韩捕头怎么了?”
韩伯曹略一犹豫道:“回大人,没有什么,只是问他……是怎么杀死的人罢了。”
吴老实怔道:“我、我砍了他两刀,他就死了。”
韩伯曹张了张口,终于又没出声。
郑盛世又问:“那你先前到底因何跟他结怨?”
吴老实呆了会儿,才又说道:“是、是因为他抢我的生意。”
郑盛世十分满意:“这就对了,本官双目如电,一眼就看出你有无隐瞒,是否说谎。”
这会儿书吏记录好了,郑盛世便要叫画押,忽然堂下有个声音叫道:“只笼统说砍了两刀,到底是几刀?”
郑盛世一愣:“是谁在底下叫嚷?”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不知是谁,郑盛世翻了翻记录,问道:“是了,到底是几刀?”
吴老实道:“两刀,不……三四刀……我、我忘了!”
郑盛世翻着白眼想了想,问旁边:“尸格出来了没有?”
书吏起身,递上一张纸来,郑盛世看了会儿,眼睛慢慢瞪大,又问道:“你再说你是怎么杀了杨老大的?”
吴老实呆怔:“我、我砍了他……三四刀……”
郑盛世怒道:“砍?仵作验尸尸格上写,杨老大分明是被利器刺死的!”他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的刁民,你是在欺瞒本官不成?”
就在堂上堂下均都呆若木鸡之时,云鬟早同旺儿出了人群,原来方才那一嗓子,却是云鬟教唆旺儿,趁着人都不注意喊了一句,两个人却又偷偷地溜了出来。
旺儿虽机灵,毕竟是个少年,头一次做这种事,竟不觉惧怕,只是兴奋,便道:“公子,你如何猜到那吴老实说谎了的?”
云鬟道:“你别问,我还有一件事叫你去做,你附耳过来。”
旺儿忙低头附耳,云鬟在他耳畔低语几句,道:“你只留神,千万别让人认出你,更别让人知道是你说的。”
旺儿笑道:“这种事我最拿手了,公子放心罢了。”说着又道:“兰亭可还去不去了呢?我先陪公子去逛可好?”
云鬟道:“这郑大人变幻莫测,我怕他一时糊涂又立刻定案,岂不是害了吴老实一条人命?事不宜迟,你先去办事罢了。”
旺儿道:“那公子呢?”
云鬟左右看看:“这儿离叔叔的店铺不远,我只先过去就是了。”
旺儿十分忠心仔细,便亲送她往西仓街走了一会儿,见距离店铺不远,才翻身自去行事了。
云鬟迤逦来到店铺门前,却见隔壁成衣铺子仍是关着门,陈叔见她来了,便忙迎着道:“如何没去兰亭?”
云鬟道:“有些乏,改日再去也使得。”
当下陈叔便引她进内歇息,正闲坐着看陈叔指挥小厮们整理货品,就见有个人从店前经过。
云鬟本没在意,那人走了过去,却又倒退回来,转头看向店内,面露喜色。
第149章
且说云鬟只坐在那铺子里头,打量店内小厮们忙着倒腾那些布料。此刻日影金黄,将冬日清晨的寒气驱散了些,门前人来人往,看着倒也有趣儿。
却有个人走过去又倒回来,喜道:“是小谢呢?我还当看错了!”
云鬟此刻也站起身来,原来这来者,竟是先前在榴花书屋见过的徐志清,满面喜色,走了进来。
云鬟迎上前,彼此行礼,那边儿陈叔不知究竟,便赶过来道:“这位公子是?”
云鬟便道:“这是徐公子,先前我去榴花书屋的时候,多蒙他招待。”又对徐志清道:“这是家叔。”
徐志清跟陈叔两人也对揖了,陈叔原本还有些担心云鬟照顾不来,然而见她对答自若,当下才放心,又叫小二端茶来。
徐志清便跟云鬟对坐了,因说道:“自昨日一别,心里着实惦记,后悔没问你的住处,以后若再遇不到可怎么着呢?今日可巧了……”说着打量了一眼这铺子,目光发亮问:“原来贤弟是在此地久居了么?”
云鬟本不欲跟人太过亲近,故而昨日跟徐志清才话留三分,不料今日竟又遇上,只得答谈了几句。
徐志清先前见过之后,深喜“谢贤弟”的为人,因见她虽年纪小,然品貌一流,谈吐可爱,性情恬淡,比南方书生多一份清飒通透,又比北方士子多一份敦柔温绻,是以念念不忘。
又本以为云鬟只是途经此地,以后山重水远,再无相逢之日,谁知她原来旧居本地,如何不喜出望外?
徐志清相见恨晚,一时忘了自个儿要去做何事,只顾坐着跟云鬟相谈,半晌,又约定改日请云鬟去书屋大家读书,才好歹去了。
云鬟送出铺子,徐志清兀自一步三回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