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适之也有点头疼,他原本有点灰心丧气,一听沈止的话就气得不行,咬牙切齿道:“沈静鹤,你不是很聪明吗?和姜珩在一块的利害关系你看不出来?你就该庆幸知道这事的是我!”
沈止冷淡地看着他不语。
卫适之道:“你就没想过,万一你们的事暴露了,陛下会怎么做?这么一桩皇家丑闻,陛下会怎么处理?!你想害了自己,害了你爹你弟弟你妹妹?姜珩未必不会被如何,你……”
他没说完,就沉默下来。
因为沈止微微笑了笑,眼神却是沉黯的。
他当然知道这些。
万事皆有风险,作为当事人,沈止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
卫适之静了静,还是全部说了出来:“你不能那么自私。”
沈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背贴到冰冷的墙上,身子不由有些发颤。他阖了阖眼,像有穿堂风呼呼掠过心间,一瞬间又冷又砭骨。他说不出话,对卫适之的那点愤怒也渐渐消了。
因为卫适之说的都是对的。
他不仅仅是沈止,还是沈家的大公子,上有父亲沈唯风,下有一双弟妹。
沈尚书因为他站了队,可弟弟妹妹还什么都不知道。
万一出了事,多年来沈唯风树的政敌怎么可能不赶紧出来踩一脚,抓紧机会落井下石。而姜珩现在还不能只身对抗整个朝廷与一手遮天的皇帝,他们……他们就像在万丈悬崖,行走于一线铁锁之上,稍有偏倚,就是万劫不复。
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卫适之的眼神黑沉沉的,惯常喜怒形于色,这次沈止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只觉得混乱无措。
最担心的事总是被人翻出来践踏,他没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卫适之又朝他走近一步,低声道:“沈静鹤,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想在你面前做什么好人。让你同姜珩分开,我就是恶人。我确实有点私心,但此事我只关心你的周全。”
沈止低头靠着墙,不知在想什么,没看他。
卫适之的心软下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想拉他,劝道:“姜珩就是一个深渊……”
沈止忽地抬头,卫适之话没说完,便觉得脖子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么,脸色僵了僵,眼睛陡然瞪大,不可置信地道:“沈静鹤?你!”
沈止微微笑着看他,温声道:“多谢你一番提点,我都会注意。卫佥事的所有猜测都是建立在事情暴露之上,那若是知道的人开不了口呢?”
他说着,笑盈盈地把手中匕首往卫适之脖颈前又凑了凑,一点红意在卫适之脖颈上绽开,颇为触目惊心。
沈止的手有点发抖。
卫适之并不害怕脖颈前泛着寒光的利刃,他只是有点失望:“沈静鹤,姜珩值得你这样做吗?纵然我说不出口了,只要你和他还保持着那种关系,总会被人发现。”
沈止的脸色苍白,眼神愈冷:“少废话,我不想对你动手。”
卫适之毫不畏惧,直视着沈止,道:“沈静鹤,你要杀我吗?”
沈止歪头同他对视片刻,垂下了眼。
月色被突兀聚拢的乌云遮住,后门前的一点亮光也被夜色吞没,显得阴森森的。
过了许久,乌云才散开,今夜的月色实在不美丽。沈止冷着脸回了房,将匕首一扔,洗了会儿手,脑袋里像是有根扯不断的线,阵阵地颤动着,钝钝的疼。
过了会儿,沈止才走去书房,慢慢磨了墨,提笔顿了又顿,文不成文。
他无可奈何,却心有不甘。
姜珩不是深渊,深渊是铺织在他们身侧的黑暗。
***
姜珩连着几日都没再见到沈止。
就算去了沈府,也没在床上逮到人,只有一张留下的纸条,告诉他在忙。只是因为流羽还暗暗守在沈止身边,他才勉强按耐下来,由着沈止去“忙”。
直至过了半个月还不见人,姜珩终于耐不住了。
然而流羽把人跟丢了。
前些日子还温柔顺从的人像躲他一般,京城是大,可达官贵人圈子小,若不是刻意躲着,也不会半个多月还见不到一面。
姜珩将手中的书卷一扔,沉着脸出去逮人。
沈止对姜珩的情况一概不知,他有心躲着姜珩,虽然私心也很想见姜珩,可心里发堵,越想越堵。
就连沈尧和沈秀秀回来,阿九贼头贼脑地过来探情况时也被他躲过去了。
虽然总不能真躲一辈子,但离姜珩远一点,一日不同他见面,沈止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这样,不会害到他爹,他弟弟妹妹,也不会害到姜珩。
东躲西藏了大半个月,到了旬休,许久不见的齐律先把沈止逮了个正着。
两人都有些郁郁不乐,对视一眼,寻到常去的酒楼,到了雅间,齐律直接弃了斯文仪态,抓起一壶酒就往嘴里灌,喝了大半壶,才打了个酒嗝,肃然道:“静鹤,我有事说。”
沈止斯斯文文地抿了一口,作出倾听状。
齐律沉着脸道:“老头子逼我越来越狠了……我才不愿意留在京中,考了功名又如何?看朝中一堆心怀鬼胎的人成天虚伪地奉承来奉承去,提心吊胆什么都不敢说,随时害怕被言官进谏?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沈止指了指自己,微笑道:“心怀鬼胎,虚伪奉承的我,坐在你面前呢。”
齐律呛了一下:“你不一样……”
沈止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齐律道:“你虚伪得特别真诚。”
沈止道:“本官可真是谢谢您了。”
两人对视一眼,均笑了笑,齐律的情绪也平复了点,道:“我决定了,我要背着老头去参军。出了京,到了边关,天高皇帝远,他还能用家法罚我面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