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有多么难以承受,就有多么难以问出口。
初尝他的滋味,倪蔷确实知道,这是一种如饮鸠止渴的行为,她冒险把自己推入其中,这是早就料到的。总会有这一天。
只是过程中,也会不断地,忍不住地去希望:这一天,晚一点,再晚一点……
对视中,最终还是倪蔷先将视线收回,她垂头,说道:“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结婚。”
绛仍然一顿,随即神色缓和,笑说:“这个原因,很复杂。”
“复杂?有多复杂?”倪蔷不自觉逼近。
他轻轻一退,沉声道:“我觉得你其实并不会想知道。”
倪蔷心头钝痛,她缓了口气说:“我想知道……或者说——”
“或者说,你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想不想结婚,是吧?”绛仍然意识到他其实不该后退,他重新靠近倪蔷,将她鬓角的发拨到耳后,看着她光洁的脸庞,说,“倪蔷,你今天太投入了。你要知道,你是你,你表妹是你表妹,而我,也不是伍岑。当然,如果你只是想要个明确的答复,那我就告诉你:是的,我并没有结婚的打算,从来都没有。”
倪蔷突然想到她与绛仍然初遇时的情景——
并不是葬礼上的一瞥,而是更早。
真正的初遇之时。
那时她还是初入酒店的小菜鸟,白硕身边被破例提拔的小接待。
记忆是那夏日里柏油路上被蒸腾的热气,在时光中消散。却有很多东西蒙在心里,最深处,深到自己也不曾发现过。
过后,一旦触及,便会犹如洪水暴发,铺天漫地席卷而来。
此刻,她便是这种感觉。
同事说:30多岁的男人,西装之下,禽兽也能扮成君子,酒肉林中,堆得是臭肥肉,早就败絮其内了!
就有人指着绛仍然说:咱家绛公子,你敢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我不信。最起码,那西装底下绝对不是臭肥肉,一定是结实有力的腱子肉!
当倪蔷终于能体会到那些曾经跟随过绛仍然的女人为什么会有趾高气昂的理由时,她能真正地感受到,这男人是她的。但同时,这也正是促使她一步一步深陷其中的理由。
倪蔷从来不愿意承认。
她的的确确是带着女人虚荣的侥幸,盼望着,这花花公子真的是会被她收服了……
夜里安静的好想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倪蔷看着绛仍然,房间里的光线并不亮,恰到好处地能将他魅惑的五官照清。她心里想:他长的真好看,好看到,让她不舍得移开眼睛。
然而那样的光,却照不清倪蔷脸上的表情。
绛仍然看了她好一会儿,捉住她的手,才听到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我……我想回去了。”
倪蔷转身,手却再被绛仍然握住。
他的身体靠过来,贴住她的后背,声音在耳后绕着:“我不想你走。”
倪蔷鼻头突然冒出酸气。
她挣了挣,绛仍然没有放手。
倪蔷在心里无意识地想:要克制,要克制,最起码要让她好好地,先找回自己……
她试着开口:“绛仍然,你让我先回去吧……我有点儿难受。”
他说:“我知道。”
“那你先让我回去……算我,求你。”
绛仍然抱了她很久,似乎才下了决心,放手让她离开。
倪蔷回到家,杜若为她准备好的热水已凉,问她:“我放一些再重新给你加点热水去。”
她摇头,兀自去浴室胡乱冲了个澡,然后出来。白白浪费了一缸清水。
杜若看她出来倒水时,神色恹恹,一时疑惑,问倪青云:“闺女这是怎么了?”
倪青云顿了一会儿,道:“累的吧。”他站起身来,“我出去转转。”
说着就出门了。
倪蔷喝了一杯水,凉水顺着喉咙,到胃里,胃里仍是空的。空得发慌。
这晚她注定辗转难眠。
闭上眼,就能感受到,绛仍然就在隔壁,好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即将入梦时,利媛和莫晚的身影就会出现……
这些人,和事,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罩住。
封闭之时,密不透风,让她难以喘息。打开之时,阳光乍入,刺痛双眼。
每一个选择,最后的结局,都令人痛苦不堪。
之前她刻意逃避,忘记。如今被戳破,退路全无。
当然,她还可以选择继续和绛仍然玩这个游戏,但,她玩得起么?
清晨的光照进窗内,倪蔷从床上惊醒。
时钟定在七点,此刻六点五十分。
她坐起来,弯腰压住眼睛,静了会儿,下床去洗漱。
这一天,堰州突然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