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晓峰点头,说:“但你还是带一两件厚的衣服去,那里昼夜温差大。补水的东西都买好了吗?防上火的药呢?”
“嗯,全买好了。”冯子凝回答时,免不了有些得意。
见状,覃晓峰笑了笑,说:“治口腔溃疡的药也带一些。”
冯子凝一愣,懊恼道:“没买。”
“我那儿有,你回去的时候带走吧。”覃晓峰说完,抿了抿嘴巴,看看冯子凝,继续往前走。
冯子凝见他欲言又止,问:“还是有什么?”
困窘的神情从覃晓峰的脸上一划而过,他推了一下眼镜,略带窘促地淡淡一笑,问:“没什么。你晚上回去吗?还是住我那儿?”
本是很简单也很自然的事,可或许因为覃晓峰先尴尬了,所以冯子凝也免不了犯窘。没回答的那两秒钟,麻雀叫唤的声音格外清脆,冯子凝问:“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吧。”覃晓峰说,“我想吃完火锅可能有点儿晚了,又担心夜里下雨,你回去不安全。”
“哦……”冯子凝望向始终没从云彩背后透出来的阳光,在那片郁郁的云层后,不知已经是怎样的光芒万丈。他喃喃道:“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下雨。”
覃晓峰也往天边看,说:“不知道。”
第三章
除了一起旅行时,因为房间里床位的关系不得不一起睡以外,两人一起睡觉的时候真不多。本来,两个男人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睡在同一张床上,毕竟不像姑娘家,可以平平常常地和闺蜜睡在一起。
哪怕在少年时期,一起睡,或者说和某个男生分享私密的空间,那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感依旧可以让理论上无伤大雅的事变得尴尬起来,即使只是半张床的空间。
人越是长大,所需要的私密空间越多,到了而立的年纪,本能的排斥感更是强烈。即使明白只是半张床的空间而已,但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自发自觉地反感,又在反感的同时,因为知道对方是再亲密不过的朋友,而告诉自己这只是半张床罢了。
小时候完全不会这样。覃晓峰在浴室的水池里洗蔬菜时,回想他和冯子凝除了旅行途中的共享床铺以外,还有哪一次一起睡过。可结果令他吃惊,他发现只有两次,一次是上回冯子凝的宿舍排水口堵了,另一次则是高三那年的大年夜。
大年夜覃晓峰和家人们吃完年夜饭,时间才七点。他和父母一起离开爷爷奶奶家,从县城回到市里,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玩游戏。网上游戏组群里的其他同伴早已进入房间,只等覃晓峰一人。他接上语音,跟大家问候了一声过年好,然后几个人立即开始新一局的游戏。
不料一局还没能打出来,覃晓峰瞥见放到一旁的手机上出现了冯子凝的来电显示。他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不禁啧了一声,双手还是分别操作着键盘和鼠标,耳机里全是为了部落的嘶鸣。
可不知冯子凝究竟有什么急事,这通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覃晓峰只好无奈地摘下游戏用的耳机,戴上蓝牙耳机接电话:“什么事?”
“年夜饭吃完了没?还在爷爷奶奶家吗?”冯子凝问完,好像已经听到电话里有机械键盘的声音,立即揭穿他,“你又在打游戏!”
既然被发现了,覃晓峰不做辩解。可惜因为一时分心,没把辅助打上去,他听见放在桌上那只耳机里传出同伴对他的咒骂。“什么事?”覃晓峰连忙追上,心不在焉地对电话里说。
冯子凝仿佛一点儿也没感受到他这边紧张的气氛,说:“我家刚从酒店吃完年夜饭,在回家路上了。待会儿路过你家,我上去,看春晚!”
覃晓峰的手一滑,遣返回城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声,看了一眼不断传来咒骂声的耳机,索性连复活的时间也不等了,直接退出游戏平台。他摘掉耳机,拿起电话问:“你回家不能看?”
“我妈要看韩剧。”冯子凝受不了地说,“春晚这东西,当然还是要找人一起看才有意思嘛。”
覃晓峰从来不觉得春晚这种节目有意思,他干巴巴地回答:“元旦你也说红白歌会要找人一起看才有意思。我已经陪你看红白歌会了,春晚就算了吧。”
“不行!”他态度坚决道,“我已经在去你家的公交车上了!”
覃晓峰一愣,最后挣扎道:“你来我家可以,春晚算了?不然你给我一个一定要看春晚的理由。”
冯子凝沉默半晌,势在必得地说:“看了春晚,开学的时政小测就不用复习了!”
听到这种理由,覃晓峰彻底地沉默了。
“怎么样怎么样?”他好像很为自己的这个理由感到激动。
覃晓峰扶着额头,只好说:“行吧,反正我爸妈也在看。对了,你今晚不回去了吧?看完没公交车了。”
“嗯,我睡你家!”冯子凝说这句话时,路旁似乎炸开了一支烟火,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
趁着冯子凝还没到家里来的这段时间,覃晓峰洗了个澡。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换洗的衣服丢在床上。
“爸、妈,待会儿小凝过来看春晚。”覃晓峰洗完澡,路过客厅,对爸爸妈妈说,“他今晚睡这儿。”
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直播,开场舞一如既往的眼花缭乱,覃晓峰没戴眼镜,眯起眼睛也没找到站在舞群中的歌手。
妈妈把已经泡好的茶倒了三杯,道:“你先把你那张乱糟糟的床收拾一下,这么乱怎么让同学睡?”
尽管覃晓峰心想,自己在学校宿舍里的那张床位乱也不是两三天的事了,冯子凝肯定见怪不怪,不过他还是应了一声。
没过多长时间,冯子凝提着一袋子伴手礼出现在覃晓峰的家门口。彼时覃晓峰正把撒在床上的衣服裤子全叠起来放进衣柜,听见他在外面喊道:“叔叔、阿姨,过年好!这个给你们的。”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王芝柔不免责怪。
冯子凝不以为意地说:“也不是什么大礼。家里年夜饭在酒店吃,这是酒店送的。晓峰呢?”
覃晓峰走出来,靠在门沿上抱臂打量这个特意为了春晚奔到自己家里霸占他游戏时间的朋友,问:“你是要先看春晚,还是先洗澡?”
“啊!这个!”冯子凝竟然好像没听见般,自顾自地走到了电视前。
覃晓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同样走到电视前。
冯子凝和小品表演者异口同声地喊道:“我想死你们啦!”
“你还是先洗澡吧。”覃晓峰绝望地说。
但冯子凝还是坚持看完了这个不断重复去年网络流行词的小品节目,并且看得津津有味。王芝柔打开他带来的伴手礼,是非常精致的中式茶点,正好家里在喝茶,她把茶点盛在碟子里,端到茶几上。
“我不吃了,正减肥。”冯子凝看王芝柔把糕点递给自己,连忙摆摆手说道。
王芝柔皱眉,不满道:“你瘦成这样了,还减?”
他尴尬地笑,乖乖把糕点拿到手里,但他始终只是端在手里,迟迟没有动叉子。没过多久,晚会来到了每年必备的煽情节目环节,看到主持人在小品节目结束以后,热泪盈眶地介绍起去年的热点人物,冯子凝把糕点塞到覃晓峰的手里,起身说:“我去洗澡。衣服呢?”
“床上。”覃晓峰看看手里的甜点,趁王芝柔没注意,原封不动地放回包装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