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厢房内,几个下人仔细的收拾着房间,时不时的暗瞟一眼抱着孩子的女人,心里猜测着她和少爷究竟如何关系。“绾娘,自今日起,你和铃儿便在此安心住下。”沈绝心并不把下人们的举动放在心上,她伸出食指逗玩儿着铃儿的小脸,惹得她发出咯咯的笑声,伸出小手要她抱抱。
见状,沈绝心自然欣喜的把铃儿抱在怀里,面对下人们包含猜测的目光,毫不在意的说道:“看来铃儿当真喜欢我,呵呵呵,小家伙儿,你可要快些长大,莫要再说这般咿呀童语,我和你娘亲,可听不懂叻。”
“沈公子,还是让我抱着铃儿吧。”绾娘言语温柔,却又不想自己的孩子累酸沈绝心的胳膊,遂小心翼翼的接过她,再看着忙来忙去的下人,满腔心思不知该如何诉说。住惯了简陋的旧屋,绾娘并不适应这般奢华的豪宅大院儿,尤其这般冒昧的登堂入室,她实在担心,自己的到来会让沈绝心遭遇为难。毕竟,就她知晓的,没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双亲愿意自个儿的子女把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领进家门儿,这会让他们豪门蒙羞,也会惹上笑话。可沈公子,她的态度那般的无所谓,她...在竹屋所言的那些,是真的吗?
“绾娘,在想什么呢?”察觉她似有所忧,沈绝心拉着她走出了房间,沿着外头的长廊欣赏花园儿的风光:“日后你若感觉烦闷,可带上铃儿来此散心。那边儿的空地泥土极软,在那里让铃儿玩耍,不会让她受伤。”
“沈...”绾娘不知到底该唤她什么,她停下脚步抬眸望着沈绝心的笑颜,伸手拽着她的衣袖,有些颤抖,让人动容:“深宅大院儿,我怕会...”话未说完,泛干的双唇已被沈绝心用手捂住,她尽量保持着笑容,以免绾娘多想:“莫要多想,只需安下心在此住下便好,一切有我。绾娘,不要怀疑我的话,说过的,沈绝心不会食言,绝对。”
“可你...”到底不是男子,又怎好耽误于你?话到嘴边儿,终是被绾娘生生的咽了下去,她忘记竹屋里沈绝心好似告白的认真,她说:‘那又如何?你这般好,若我不负责,难道让给他人负责吗?你若不想白住,日后便伺候我饮食起居。绾娘,你一个人带着铃儿不容易,便让我照顾你们娘俩儿,可好?’
好。她那时没说出口的,是满腔的感动和欣喜。因为这话,她终于肯承认,她对沈绝心,这样一个不同于她人的女子的特殊感情。“沈绝心!”绾娘满脸通红,第一次启唇直呼对方的名讳,她鼓起勇气攥紧了早在手心里失了平整的衣袖,“若你是男子,我当...”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硬生生的断掉了绾娘好容易鼓起的勇气,更乱掉了她刚刚组织好的言语。
“夫君,这位是?”绾娘想哭,还要说什么呢?沈绝心,若你是男子,我当嫁你;纵你为女子,我也愿委身。可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能实现的事儿?看,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如天仙般的女子,那般气质,那般身姿,她才是真正配得上沈绝心的枕边人吧?而她,又有什么资格?
苏挽凝自然识得面前的人,那日沈绝心与她说明之后,她便长了个心眼儿,记下名字。而今再见,她和沈绝心的相处早将心思暴露。‘若你是男子...’苏挽凝的听力好的很,一字不落的旁听了她涨红脸时的所言所语。看来,是个知晓沈绝心真实性别的女子...
“苏...”沈绝心惊觉于苏挽凝的突然到来,尽管她的出现本是应该,却极怕她会听到些什么。反复观察着苏挽凝的神情,见她始终如故,终于放下心来,却又对她的问题难以启齿:“娘子,这是绾娘,今日起她和孩子便在府里住下。”说这话时,沈绝心的心亦不踏实,经过上次被她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她在苏挽凝面前几乎是‘矮了一头’的存在,尤其现在,她也怕身为沈家少奶奶的苏挽凝会当着绾娘的面儿轻而易举的吐出一个‘不’字,若是那样,便当真是难堪了。
好在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听过沈绝心的话,苏挽凝的神情并无改变,尽管话语里捎带些许冷意,却并不冻人:“既是府里住下,总要跟爹娘只会一声,夫君若是得空,便去跟他们说一声吧。”顿了顿,她又转而对绾娘露出一丝客套的笑意:“不知当如何称呼,便随夫君唤你绾娘吧。你既是夫君的友人,沈府自当尽心款待,任何需要,言说一声,沈府定会全力满足。”
苏挽凝把友人二字压的很重,非但给沈绝心提了个醒儿,也让绾娘的双眸再度黯然。是了,若非少夫人过来,她险要被冲动俘虏了心智,沈家偌大家业,将来都要依靠沈绝心,而她不过是个无知的妇人,连友人这样的身份都略显不配,又何以奢求更多?
“多谢夫人关照,绾娘打扰了。”攥着沈绝心衣袖的手缓缓的落下,绾娘下意识的抱紧铃儿,把她当作最后的依靠:“沈公子,他们差不多把房间收拾好了吧?我,我先去瞧瞧。”
“嗯,你也累了,便回房歇息吧。”见绾娘的脸色不大好,沈绝心还道她对早间的事儿尚有余悸,想着晚些去陪她一陪。至于现在,苏挽凝在此,她到底还是有所忌讳,不能和绾娘多说什么。望着绾娘抱着孩子的纤弱背影,沈绝心疼惜的发出叹息,转身看着苏挽凝,不温不火:“可是有事?”
“听下人说你带着外人入住府中,遂来瞧瞧。”苏挽凝的目光正对上沈绝心的双眸,毫不避讳的凝视着她:“还是说,依我沈家少奶奶的身份,不足以干涉此事?”沈绝心,你和她究竟是何关系?在外面胡闹也便罢了,如今竟把人带到府里,你置我于何地!
沈家少奶奶,这样的身份自然可以干涉。沈绝心的眼神颇为复杂,不知是为她那句沈家少奶奶还是那句毫无感情的‘外人’。她低头用脚拨弄地上的杂草,再抬头,已是莞尔:“怎么,苏大小姐是气我带女人进府吗?那夜不是还说不喜欢我吗?怎的这会儿却干涉起我的事情来了。你可是忘记约法三章了?哎呀,若是我说,绾娘早便是我的女人,连那孩子都是我的私生子,不知苏大小姐可要继续揪着此事不放?”
闻言,苏挽凝不怒反笑,小声的嘟囔一句“你倒是能生的出来!”说沈绝心和绾娘相好,她信;说那孩子是私生子,打死她都不会相信。不过,沈绝心是不是太执着于约法三章了?苏挽凝贴上了沈绝心的身,道:“呵呵,莫非沈公子打算现在就让你的女人取我而代之吗?喜不喜欢你,沈公子的自恋还真是到了白日做梦的地步。还是,明明是你喜欢我,却反咬一口,隐而不言呢?”
☆、第66章 若与卿心事
喜欢不喜欢,本是随心之事,又哪来的隐而不言呢?沈绝心莞尔,眉间又聚起一层忧愁。自若雪以来,她的心好似麻木,连自个儿都看不太透。但她并非仙佛,凡人的七情六欲,她样样不缺。而今心有释然,那些昔日的感动,怜惜,情动,皆由着苏醒过来的心脏重新拥有。
明知苏挽凝的话不过玩笑,她却思考的真切。喜欢她吗?苏家的大小姐,眼睛里永远都是清冷,言语中又处处不落人下。这样的人,也曾在她受伤时照顾她,也会亲手为她熬煮羹汤,还有那手劲儿十足的巴掌,那时她的双眸里,有她读不懂的情愫,是酸是痛,却也无奈。
对了,她还有东西没有给她。沈绝心回神,却发现苏挽凝又在以那天的眼神深深的将她凝视。这眼神似曾相识,它寄于楚卿的钟情之中,也流连于绾娘偶尔欲言又止的朦胧的泪眼之内。她更忘了,从前在若雪的眸子里,溺爱之余,亦有如此情愫婉转之中。
“喜不喜欢,是另说。”她避开苏挽凝的双眸,再看过去,她早已恢复如常的清冷,眼里再无其他风景。是错觉吧?沈绝心似有失望,却也稍感安慰。若她真的喜欢她,那该是喜欢她扮作的男子,和若雪一样,若得知她女子的真相,怕也要落荒而逃吧。如此,这般不近不远的距离,已是正好,“上次忘了还欠你样东西,今日天气不错,走走?”
“好。”苏挽凝应声,却不问沈绝心究竟欠她何物。
两个人并肩在花园儿的假山附近散步,双脚踩在将枯未枯的草地上,尽管颜色不佳,柔软依旧。许是默契,没有刻意的跟随,两个人的脚步已然出奇的一致。鸟语阵阵,偶有花香。偌大的花园儿只她二人不紧不慢的敛声而行,相识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这般安静的相处。没有争吵,没有争锋以对,更没有你来我往的争辩,真好。
可惜,再舒服的相处,总要被他人或有意或无意的打破。
“少爷。”有下人引着风姿娇俏的浓妆女子紧步而来,那女子沈绝心是不认得的。她早料到会有下人过来找她,却以为是老爷因着绾娘之事而来,如今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身姿打扮皆非正经人家的女子,无需多想,已知身份。
“姑娘可是红袖坊的人?”沈绝心责怨下人的冒失,竟把人直接带来府里找她,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少不了一顿责罚。再看苏挽凝,她的面容依旧清冷,却似是刻意不去听她们的对话,悄无声息的后退了几步,望着远处的风景出神。
“沈少爷好眼力呢!”女子的举止好不扭捏,一看便是久经风月场所的女子。她的丝绢拂过沈绝心的脸,媚眼儿一抛,道:“咱们掌家儿今日难得早起,沐浴更衣,就等沈少爷过去。哪只她左等不来,又等不见,可让掌家儿心酸的很呢!”
狐狸精也会沐浴更衣专程等待她人?又会因她人不来而心酸?这真是今年所听的天大奇闻!沈绝心下意识的勾起唇角,道:“让掌家儿久等实在是沈绝心的疏忽,今日多事,遂没有及时前去。我这便过去,还请姑娘引路...”
“自然。”那姑娘娇笑几声,扭着腰肢由下人先行领出沈府。她走了,沈绝心正打算和苏挽凝打声招呼,却被她漠然离去的背影堵住了将说的满口言语。生气了?她摇头,又怕红袖坊的姑娘久等,只得暂时忽视苏挽凝离去时的落寞背影,随姑娘一同前往红袖坊。
未及入夜,红袖坊内已是热闹非凡,所到之处,皆是男子女人的浪声笑语,叫听到的人不禁羞红了脸。沈绝心被之前的姑娘引进楼上的尾间儿,关上门,外面的所有声音尽被隔绝,所有的,不过适宜的芬芳,还有半卧于床上的狐狸精的一张笑脸。
“生意人,可不能不守时。”沈绝心转过身的时候,裳媚儿已经坐得如正经人家的姑娘,脸上的笑意亦尽数抹去,似乎真的只为相谈生意。
“有事耽搁,还望见谅。”既是谈生意,那便不必做其他的应付。沈绝心找了个圆凳坐下,并不打算婉转而言:“不知裳掌家儿可带了那间铺子的房契,至于二次买卖的价钱,掌家儿可有想法?”
“这个倒是不急。”似是软骨动物,裳媚儿重新软塌塌的半卧在床,伸出芊芊玉臂招呼沈绝心过来。待她满心疑惑的走来,索性揪着她的衣襟让她不偏不倚的压在自个儿的身上。四目相对,裳媚儿方才敛去的笑意重新绽放,一双眸子深深眯起,又成了流落人间的狐狸精。
“裳掌家儿这是作何!”沈绝心有意闪躲,奈何衣襟被她揪在手里,有求于人,怎能轻易动作:“既是谈生意,便请裳掌家儿略去风月场的招待之礼,开门见山。”
闻言,裳媚儿不过一笑,双臂勾着她的脖颈,对上她的双唇,微微吐息:“沈公子说开门见山,那奴家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房契就在奴家的心口窝儿放着,公子若要,只需举手之劳。不过,既是生意,公子就该清楚,我要的...不止银票这么简单。”
“你...还想要什么...”到底经不住狐狸精的挑逗,沈绝心险些沉溺进她的媚眼如丝。既然挣脱不能,沈绝心只好努力抬头,以此和狐狸精保持微不足微的距离。
“我...要你...”裳媚儿的双臂再度用力,终是让两人的唇重新相贴。呼出的带有花香的气息尽数被沈绝心吃下,裳媚儿揉捏着她的耳垂,在她瞪大的双眸中继续言道:“我知沈公子想不依靠原本的家业独立生意,如此,我可助公子一臂之力。你缺的是钱,而我...有的是钱,想得的,是更多更多的钱。”
“我是缺钱,更不想依靠沈家的名声做大原有的家业。”沈绝心停顿片刻,终有怀疑:“不过,和我有相同想法之人不在少数,裳掌家儿为何选我,又凭何认为我会和你合作?”
“不是合作,只是我裳媚儿闲来无事,助你成事罢了。”看着沈绝心似有疑惑又极为认真的眉眼,裳媚儿忍俊不禁,环着她的腰肢,轻做翻身,调换位置将她压在身下。她跨坐在沈绝心的胯间,俯身而下,好不在意春光外露:“你想知道为何选你,那我便告诉你。咯咯...其实也没什么原因,不过是因为你和她有些相像罢了。”
“她?是谁...?”
“她呀,就是我的姐姐喽!”裳媚儿抚摸着沈绝心的脖颈,偏偏没有将手滑至她的胸间,因为彼此都清楚的很,越过了这一层薄而不堪的防线,她们之间的游戏,就该换成另一种认真的情调。裳媚儿的手还在不安分的抚摸着沈绝心的脸,就在她猜测狐狸精和她的姐姐是否相好的时候,带着玩儿味的声音为她做了解答:“我姐姐和你一样,又和你不同。她呀,抢了本该属于爹的一切,最后把他气死了。咯咯...不过他算罪有应得,谁叫他那般软弱,却妄想得到不该是他的东西呢?”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姐姐爱上一个正经的不得了的男子,可那男子爱的是我,我呢...又不喜欢他。一来二去,姐姐想成全我俩,我就只好跑了!咯咯...这人世间的事呀,不过享乐,比起那个正经人,我倒更喜欢你,坏又不坏,好玩儿的紧。”她的话半真半假,不可全信,又不能不信。
沈绝心看着她,隐隐的清楚裳媚儿的姐姐该和她一般,女扮男装。至于其它,裳媚儿到底没有说清楚为何帮她。不过,知不知道已无所谓,重要的是她能帮她,就够了。握住那只快要不由自主的滑到胸前的手,沈绝心稍稍动了动身子,道:“裳掌家儿若是真心帮我,便把那两张房契给我。日后若能成是,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恩情是小,若要我帮你也可,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日后有关生意之事,哪怕是小事,你都需告知于我。”裳媚儿笑着重新俯身,露出胸口的半片雪白:“至于房契嘛,就在我的心口窝儿,要的话...就伸手来拿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现在还是很纠结,谁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