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八娘摸摸旭儿的小手,“还好,手并不凉。”又问他,“冷不冷?”
“不冷,宁嬷嬷把手炉放在我的袍子下面了。”旭儿说:“我歇一会儿还是去陪父王吧,他一直在哭呢。”
“你父王的父亲离开了,所以他很伤心,旭儿真懂事,是应该多去陪陪父王。”卢八娘把旭儿
身上厚厚的衣服脱了下来,“不过,你是小孩子,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然后卢八娘便借着准备东西安排杂事留在内院吃了晚饭,又睡了一觉。但毕竟心里有事,半夜里又起来去了灵堂。
灵堂灯火通明,在守灵期间不能中断,帏幕后外面的女眷们都已经离开了,只留有几个负责哭丧的妇人们,也都降低了声音,卢八娘查看了一下,见上香添灯油等做得都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人给她送来一张短榻,又端了热热酽酽的茶。卢八娘坐了下来,静听帏幕前面灵堂里传来的声音。
“齐王薨逝,王爷正应尊母妃之命,赶赴京城结庐守孝,恪尽孝子之职,为淮北士民之表率。”
卢八娘轻轻挑开帏幕一角看了过去,司马十七郎头上带着孝帽,一身白色麻布孝服,腰间系着粗麻绳,旁边放着一支木杖,坐在灵堂最上面的一领芦席上。只不到一天的时间,原本英姿勃发指点江山的王爷就变成了面色青白,胡子拉碴的憔悴人了。
虽然卢八娘让人在司马十七郎更衣时帮他在里面添了皮衣,但灵堂滴水成冰的温度,不吃不睡守了十几个时辰,好端端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没什么稀奇的。在讲究孝道的时代,很多人居丧时都把自己弄得形销骨立,这样才符合当下的道德标准。
而司马十七郎自己也宁愿这样,不论他是出于对齐王的怀念还是对自身形象的塑造,卢八娘都不会勉强他。
陪着司马十七郎守灵的自然是淮北的军官和官员们,看冠戴相貌很明显分成两类,一类是武人,或站蜃谒韭硎呃傻纳砗螅硪焕嗍俏娜耍钦氲胤殖闪搅凶谒韭硎呃上率住
离司马十七郎最近的两个文人,在素色的衣袍外穿着白色的孝衣,带着高高的发冠,举止清雅,有超然众人之姿,正是皇上任命的青徐两州刺史陆纪书,范世昌。刚刚说话的正是徐世昌。
这时陆纪书也说话了,“人之初生,三年不离父母,故父母亡故,人子应晓苫枕砖,还报三年。淮北王应即日疾驰京城,完成人子之本份。”
陆纪书算得上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的长辈,所以他的话语里还带了一些指导的口气。
第169章 为奔丧名士辩忠孝 出义愤众
陆纪书和徐世昌到淮北也有一年时间了,司马十七郎为他们分别修建了刺史府,待之以礼,但一应军政大事并不重用他们,只把他们两位当成摆设。
淮北两州之地是司马十七郎浴血拼杀,一城一池打下来的,他的威望无以复加,陆纪书和徐世昌虽然是当今名士,但是也根本无法撼动淮北王的地位,这两个人认清形势后,也放弃了干预淮北政局的行动,只纠集了些文人在一起高谈阔论,虽然偶有些指点时政和话语,但也并不很出格。
总之,淮北王府与钦命的两位刺史间一直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
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一直觉得这样还不错,但陆纪书与范世昌心中的不满却越积越深,他们自诩代表的是正统皇权,又自觉怀有济世之材,本要到淮北大展鸿途,只是被淮北王打压。齐王薨逝的消息终于让他们爆发出来,他们想用舆论将他逼到京城,如果皇上真能将淮北王扣住,那么淮北的权力中心自然会转移到他们手中。
想到现在淮北无论任何政务都直接下达郡县,刺史府不过只能得到知会,很多事情还要在比他们品级低得多的官员后面知道。如今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他们哪里能不抓住呢?
于是他们得到消息后便赶到淮北王府,吊唁后便开始了劝说。
卢八娘看到司马十七郎垂着头,脸上的神色一丝不变,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木头人,对陆纪书的话置若罔闻。
坐在司马十七郎下首不远处一位与陆纪书和徐世昌衣着相仿的中年男子摇着头道:“《礼记曲礼》有言,‘居皮之礼,头衬创则冰,身有病则治,有疾则饮酒食肉,疚止复初’。”
这人正是邸荣,他说的话意思就是居丧时也要有些权变的,有病或者年老的情况还是要以保重身体为要,此外碰到国与家发生冲突,要家礼服从国事,孝子可出来为国效力,反驳了陆纪书和徐世昌。
陆纪书曾以清谈扬名京城,一向颇为自得,皱了皱眉,一副不屑的样子,傲然道:“诸位不曾读书乎?‘忠孝道著,乃能扬名荣亲,故曰终於立身也。’于家能孝于父母,在朝方能忠君,故古人常云‘求忠臣于孝子之门’淮北王自当身体力行,树立忠臣孝子之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