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钦每日都要来看无数次,暂时还没人知道他中毒的事。这六年,耶律钦是常被耶律延理带在身侧的,倒也不令人怀疑。他们陛下也经常五六日不上朝,陛下是个极为自负的人,甚少听人意见。
这日,耶律钦查看一番,确认耶律延理依然昏迷未醒,他松了口气。
旋即,他便在内室中转来转去。穆扶那个老东西被他捉住了不假,可穆扶那个干儿子,汉名叫吉祥的小东西却给溜了!耶律家的药都是宫廷秘药,按耶律玥的说法,那药是多年前的制法,没人有解药。
但既是宫廷秘药,说不得就有谁能给找出解药来,毕竟老人还没死光呢。偏偏吉祥给溜了,虽说是个小太监,但耶律钦总觉得耶律延理的人,就算是个小太监,也是个厉害的。耶律钦心中不踏实,他焦灼着,外头他家小厮说有人来家中拜见。
耶律钦猜到来人是谁,匆匆出宫回家。
来见他的也果然是谢文睿。
谢文睿被耶律延理要挟,还被迫背叛陛下,自是恨极了耶律延理。他一面将一些机密消息传给耶律延理,换来顾辞一条命,并按耶律延理的说法杀了钟兴,归顺辽国。可他不甘心,他另一面反倒是与早就有异心的耶律钦搭上了关系,耶律钦又是早与耶律玥有来往,三人轻而易举结成同盟。
谢文睿带来的那些武器与亲信,实际是为了与西夏联手攻打上京城。谢文睿只想叫耶律延理死,不管耶律钦与耶律玥到底是谁当皇帝,更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
他自知背叛陛下,死罪难逃,开封府,这辈子他都再也回不去。
只是便是死,他也得杀了耶律延理再死。只要杀了耶律延理,陛下便少了一大威胁。他传来的那些机密,也只有耶律延理一人知道,杀了耶律延理,他们大宋的机密依然传不出去。
高丽与女真本不该这么早便要出兵,耶律延理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他谢文睿,人人都以为他嘴皮子功夫差。他是不善言辞,但他在登州多年,又是陛下的心腹,知道完颜良与王瑜的弱点。有了共同利益,再有共同敌人,谁人不动心?
正是因为他们三人各自的心思与暂时的合作,才有了如今这么一出。
只是谢文睿也未想到耶律玥竟然毒倒耶律延理,这样一来,上京城不攻便能自破。他对这个地方实在厌恶得很,躲避各方追截,终于赶到上京城。事既已成了一半,他并不想搅进他们的皇位之争,只想带顾辞走,回头好去援助陛下。
从此上京城中的纷纷扰扰再与他无关。
可谢文睿也没想到,这一切当真是那样的不易,计划永远赶不上每一个变化。
他没能顺利把顾辞带走。
不是因为耶律钦不放他走,也不是耶律钦贪图他的兵与器。
而是因为耶律延理醒了。
耶律延理当年在杭州的私兵大约有十来万。
直到六年前那可笑的“逼宫”事件,才使得这些私兵曝于人前,但当时也没人能够联想到他竟然有十来万的人在杭州。当时被捉的几十人宁死也不招,从未供出真正落脚处。
耶律延理当年初来上京时,带了几百人,当时一众黑金骑兵就够叫人震撼,但也仅仅如此。与大宋一样,辽国的人也想不到他还有那么些人躲在杭州。
耶律延理自从动了攻打大宋的心思后,便开始将杭州的精兵往北边儿调,这些都是给自己的后路。
眼下就到了后路发挥作用的时候。
吉祥溜出上京城,在海州一带与从杭州来的几百人在海上相遇,他们继续往上京城赶去。吉祥则是绕到扬州,带回了单娘子。
自当年西南之事后,单娘子便搬至扬州住,这些年住得很好,洇墨陪她。
原本她一辈子也不打算回到那个地方,可是儿子有难,单娘子二话不说,立刻启程回上京。
耶律钦担心得不假,总有人知道解药何在。
单娘子便是那个人。
她当年毁在宫廷秘药上头,先帝愧对她,后将所有药与解药都赠予她,并承诺宫中再无这些药。只是她心已死,为时已晚。
但那些药好歹还在。
吉祥带着精兵赶回上京,于夜间直闯皇宫,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待耶律钦匆匆出来时,与他对峙的便是陌生的几百精兵。耶律钦根基不深,耶律延理为人十分冷硬,人人都怕,宫人们听的还是耶律延理的话,见吉祥可算回来了,立刻一致对向耶律钦。
结果可想而知,耶律钦再度被困。
谢文睿本已定好隔日离去,却未等来耶律钦,心中正觉不好。
吉祥倒是带人来了,耶律钦家的门房叫他快跑。他深觉再度中计,慌乱中借着时间差,带上一千多人,终是成功带着顾辞逃离。
吉祥没能抓着谢文睿,索性派人堵住上京城的城门,再叫人四下查看。
做完这些,他又赶紧回宫中。
单娘子不想引人注目,是乔装打扮过后才进的宫。耶律延理吃了药,过了约莫三个时辰,缓缓醒来。
他看到他娘满是泪痕的一张脸,露出些微笑容。
单娘子哭道:“为的都是什么?碂儿,这般,你可过得舒心?为的都是什么!”
耶律延理再勉强扯出一点笑容,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整日与人玩心机,最后还被玩得差点没了命。
“从前你答应娘,安生过日子,不好吗?从你回上京的那天起,娘便每日胆颤心惊,你跟娘走吧!这上京城,原就不该我们待!”
不好?
当然好啊。
只是源头就是错的,往后便全是错的。
那个原本愿意与他一同安生过日子的人,再也不愿回来。
他只能自己去抢。
上辈子的时候,东西要靠他抢。
这辈子,他以为能改变命运,谁料还是得抢才能牢牢握在手心。
耶律延理一醒来,来不及问其他的,先解决耶律玥的事儿。
耶律钦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耶律玥写信,以“他快死了”为由,邀请她与李凉承来上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