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云也是惊怕,这时候只好求救一般看着姜碧兰。姜碧兰说:“陛下,绘云是臣妾的陪嫁丫头,自幼便呆在臣妾身边。她岂会做出这样的事?这、这一定是几个奴才有意冤屈!万请陛下明察!说不定……”她看向左苍狼,说:“说不定背后正是有什么人教唆她们这样说,以中伤本宫!”
慕容炎再次看向左苍狼,目光几度施压,还是希望她至少不要在袁戏等人面前公然审议此事。毕竟涉及王后,后宫失和,确实有失体面。
左苍狼却只是平静而温软地回应他的目光,说:“娘娘说的也有道理,就算是宫女内待,也是人命。不能轻易审结,既然这个奴才称她有证人,看来只有传召证人对质了。”
她这话一出,姜碧兰松了一口气,说:“正是!”好歹她是后宫之主,这些年宫里她的人如同左苍狼在军中的人一样。这宫中她要谁说什么,还有人敢逆她不成?
左苍狼点头,说:“如此看来,太医令和太医丞的杖责,也先记下吧。他们并非武人,八十杖恐怕会要了性命。微臣恳请陛下,将他二人押回重审,待出了结果,该杀该囚,再判不迟。”
姜碧兰缓缓后退了一步,突然明白她的目的——如果海蕴招出上次她小产一事乃是自己服用了打胎之物,那才是最可怕的事!还有,左苍狼腹中胎儿月份作假的事,是姜散宜的主意,端木家传的消息。一旦这事被揭开,后果不堪设想。
她缓缓咬牙,左苍狼也并不催促,只是看着慕容炎,等他示下。
慕容炎说:“王后天性纯良,难免被奸人所惑。这样的贱婢,是不可留。”
绘云身子一软,姜碧兰说:“陛下!”
慕容炎说:“自古家奴巧言魅主,多是主人不明是非、意志昏聩之故。你身为大燕王后,不仅要母仪天下,更要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王后也应反省自身。”
他这样说,姜碧兰哀声道:“陛下。”
慕容炎说:“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贱婢拉下去?”
禁军这才应了一声,上前拖了绘云。绘云整个人都软了,这时候双手死死抓住姜碧兰的手,嘴唇不住哆嗦,但是没有声音。很快,禁军将她拖至殿外,外面传来声声惨嚎,很快便是无声。
姜碧兰死死咬住唇,近乎怨毒地望向左苍狼。左苍狼起身,拱手道:“谢陛下还微臣以公道。这些婢女内侍,既然只是受人指使,微臣想,杀之也是无益,不如就放逐出宫吧?”
她毕恭毕敬,慕容炎说:“既然爱卿早有决断,就依你所言好了。”
左苍狼再度叩首,回头看了这些太监宫女一眼,这些人也反应过来,连连叩头谢恩。王允昭连命人引了他们出去,遣回故里不提。
慕容炎站起身来,说:“既然事情已了,都散了吧。”
说完,他当先离开。姜碧兰紧随其后,经过殿门外,只见血色长阶上,绘云浑身是血,头上还有一个洞正往外冒着血水。封平显然没有让她多受痛苦,当先一击在头部。只是尸身如斯,姜碧兰不由扶住了身边的侍女画月。
等慕容炎和姜碧兰等人都离开了,袁戏站起身来,说:“将军,陛下今日似乎颇为不悦。”
左苍狼说:“从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处处忠诚忍让,他便会对我们信任怀容。他在朝中,无论任用谁,我始终相信终有他的理由。可是狄连忠一事,我绝不妥协。”
袁戏说:“这狗东西确实是必须收拾,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将士会因他而丧命。只是他现在毕竟是太尉,看陛下方才神色,似乎又有些恼怒将军。只怕一时之间……”
左苍狼说:“陛下不久之后,应该会派他接替小泉山、鸡鸣郡等地的驻防,再图北俞故地。”
袁戏眉头微皱:“将军为何如此肯定?”
左苍狼说:“因为狄连忠没有战功,此时北俞咽喉要道,皆在我军手里。接下来的城池,可以算作一马平川。正是他建功之时。”
袁戏这才仔细打量她,说:“将军是否已有对策?难道将军,是想让他在俞国再吃一场败战吗?”
左苍狼说:“不,要败,也是他一个人的败战。”
袁戏不明白,但他也没有多问,反正左苍狼的话,他一向也不是很明白。当下说:“反正到时候,将军告诉末将该如何做便是了。”
左苍狼点头,袁戏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说:“你今日,有点奇怪。”
左苍狼说:“什么?”
袁戏说:“以往,你不会惹陛下不高兴。”
左苍狼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我惹他不高兴的时候还少吗?”
袁戏说:“也不是,只是以往,你惹他不高兴的时候,通常自己也会不高兴。”
左苍狼怔住。
御书房,慕容炎在案边坐下,王允昭小心翼翼地侍候。他饮了一口茶,随手将茶盏推落在地。小安子吃了一惊,连忙跪下,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王允昭向他摇头,示意他收了碎盏退下。慕容炎怒道:“传狄连忠入宫。”
王允昭张了张嘴,最后只应了一声是。今日两个人虽然没有吵架,然而跟以往不同。以往两个人争执冷战,左苍狼会忍让,从来都是两个人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然而这一次,她借用了军方插手,这让两个人的关系由之前小情人之间的打打闹闹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不是他几句话可以劝解了。
狄连忠入宫的时候,姜碧兰和姜散宜在德政殿外的小径上,假作偶遇。姜碧兰浑身都在发抖:“爹!绘云死了,左苍狼杀了她!”
姜散宜说:“她刚刚失了孩子,难免需要一个人来撒气。不必计较。”
姜碧兰说:“可是绘云和女儿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姜散宜冷笑:“下人就是下人,何来姐妹?你的妹妹叫姜碧瑶,如今仍待字闺中。”
姜碧兰微滞,姜散宜说:“无论如何,她一旦产子,陛下就不能不认。而一旦陛下认下,军方就一定会扶持她的孩子。到时候别说你,就算是陛下,也不一定能左右立谁为太子,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是以这一波,失了个绘云去除一个眼中钉,你不亏。”
姜碧兰愣住,姜散宜说:“心腹是可以不断培养的,死一个丫头你便如此失魂落魄,王后的凤仪威严何在?”
姜碧兰说:“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姜散宜说:“陛下今夜会去你宫中,你回去准备吧。”
姜碧兰说:“今夜?可……可陛下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到过栖凤宫了。今夜……”
姜散宜温和地道:“听爹的话,回去吧。”
姜碧兰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姜散宜又说:“我命人送了些银子到栖凤宫,该花的地方就花,不要省着。”
姜碧兰点点头,说:“我与爹爹气血相连,荣枯同枝,我记得。”这时候,她方觉出姜散宜的可靠。比起他来,封平都显得嫩。
姜散宜说:“你能如此想,为父甚慰。”
夜间,慕容炎竟然真的去了栖凤宫。姜碧兰特意盛装打扮,还准备了他最喜欢的吃食。慕容炎走过去,说:“孤多日不见王后,王后一向可好?”
姜碧兰有些不明白他的心思,但是无论如何,他能来就是最好的。她说:“臣妾未能管好后宫,着实羞愧。今日……”说着话,便又落下泪来,“绘云之事,臣妾着实不知,累得陛下在诸位将军面前颜面尽失。臣妾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