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兴高采烈、手忙脚乱地收起上钩的鱼儿时,心里就会产生一种“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的感悟。
这一天下午,我们又来到河边钓鱼。在这样情致闲淡而惬意的午后,风在林梢鸟儿在叫,瓦西里睡在躺椅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我则戴一顶草帽,盘起双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把巴拉莱卡琴。
弹拨乐器本就是相通的,而我又会弹琵琶,所以这种俄罗斯特有的三角琴我稍微学学就上手了。
我随意地拨弄琴弦,弹着一首刚刚学会的曲子,并不时瞄一眼身边男人那天使般的睡颜。
瓦西里的头发在树荫下像金桔一样漂亮,阳光和石榴叶织成的阴影在他脸上愉快地跳着舞。他上身穿的白色短袖t恤被睡姿弄得撩起了一截,刚好露出他漂亮的腹肌……我看着看着就有点儿心猿意马,任凭鱼竿不时响起鱼儿上钩时拖拽鱼线的“吱吱”声,我也不愿意去收杆。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从频率和轻重判断,来的应该是个年轻男人,我赶紧收回落在瓦西里身上的视线,继续低下头弹琴,并随口问道:“浩洋,是你吗?”
来人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我的椅子背后。
我仰起脖子朝上望,正对上一张低头俯视我的脸。穿枝过叶的斑驳阳光被他的头挡住,使他逆光的脸乍看上去只有黑黑的模糊轮廓,我眯缝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后,他深棕的发色和碧绿的眼睛才逐渐显露出来,是尼古拉斯。
一阵风将我头上的草帽吹落,并就地滚了两三圈,我起身刚要去捡拾,尼古拉斯却已经先我两步追上去弯腰拾了起来。他将草帽拿在手里把玩着说:“下午好,秦晴。”
我定了定神,抹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朝他点了点头说:“下午好,阿布拉莫维奇先生。”
“你可以叫我尼古拉斯。”他低头看着草帽说。
我点点头:“下午好,尼古拉斯,你来找瓦夏么?”说着,我作势要去摇醒一旁的瓦夏。
“让他睡吧……”尼古拉斯一边将草帽递给我,一边说:“我是来找你的。”
☆、72
听到尼古拉斯说是来找我的,我有些惊讶。
“找我,有事吗?”我接过草帽,戴回到头上,问道。
尼古拉斯绕到躺椅边,缓缓地坐下,同时示意我也坐。
我在躺椅的另一边坐定,想听听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有一个朋友恩佐,他是咖啡世家um品牌的第三代掌门人。这个咖啡品牌你听说过吗?”
我摇摇头。
尼古拉斯继续说:“um的咖啡豆在欧洲和美国是很多五星级酒店的首选,最近几年,他们一直很渴望能进入中国市场。上次我母亲的生日晚宴,恩佐也参加了,并且听到了你的……富有感染力的演讲……”
听到尼古拉斯这样说,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知道你是来自中国上海,所以很希望能认识你,跟你聊聊,想通过你侧面地了解一下中国、特别是上海的市场环境。”
“咖啡啊?我虽然懂喝,但是对这个行业可完全不了解啊。”我实事求是地说。
“没关系,他只想从你这里掌握一些关于中国大环境的情况,比如收入水平,物价,生活方式、购物倾向……等等。”尼古拉斯说。
“哦,这些啊,那我倒是可以给他讲讲,他想约在什么时间?”我问。
“后天晚上怎么样?你们可以来lapausa开个晚餐会,边吃边聊。”
“我没问题啊。”我一口答应下来,又扭头看看睡在一旁的瓦西里,说:“瓦夏可以一起去吗?”
尼古拉斯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我愉快地笑笑,觉得尼古拉斯虽然还是不苟言笑,但对我的态度似乎已经朝着“友好”的方向发展了。
事情谈妥了,我以为尼古拉斯会起身告辞,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盯着平静的水面。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跟他聊,这样干坐着又显得太别扭。我低下头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于是我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尼古拉斯看着我,说:“你指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午饭吃过了,晚饭还没吃。”
“既然这样……”我一脸真诚地建议他:“那你赶紧找个地方吃晚饭去吧。”
我这话似乎很出乎尼古拉斯的意外,他微皱起眉头看着我,似乎在说:“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过这只是我的想象,或许他确实这么想,但却没有这么说,只是看了我一会儿,便扶了一下膝盖站起来,说:“好吧,我就不留下来吃晚饭了,那么,我们后天晚上见。”说完,他朝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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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我不让你去!”
当瓦西里一觉醒来,我就将尼古拉斯邀请我们跟恩佐见面的事情告诉了他。但想不到的是,瓦西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立刻反对。
“为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去的啊。”我不解地问他。
“不!”瓦西里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不让你去,我也不会去。”他说。
“可是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想去呢?”瓦西里反问我。
“我就是觉得……可能会很有意思,他想通过我了解中国,而我也想通过他了解一个家族企业继承人的经营之道,毕竟我是学这个的,所有跟经营管理有关的东西我都感兴趣……而且,这次的会面或许是个机会……虽然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机会……但就算不是机会,可以多认识一个朋友不是也挺好么。”我将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不,我不准你去,你不要去。”我的一番话显然并没有说服瓦西里,他仍然固执地坚持着。
“可是为什么啊,瓦夏?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啊!”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反对。
瓦西里别过头不看我,河水的波光映照在他脸上,让他英俊的面孔看起来有些阴晴不定。我知道他心里有某种想法,正是这种想法驱使着他阻止我去参加那个会面,但他就是不愿意把那个想法说出来。或许,有时候,内心最直接的感受,却是最难说出口的吧。
我们默默收拾起了渔具,回到夏屋吃晚饭,我如往常一样在饭桌上跟克瑞斯和浩洋谈天说笑,但瓦西里却显得有些沉默。
吃过晚饭,我来到他的房间。我知道他有想法,而我一定要让他把那想法说出来。
瓦西里坐在长沙发上,点燃了一只香烟,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说:“瓦夏,我已经答应尼古拉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