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挽着沈芸诺的手,目光落在沈聪魁梧的肩头,扭头,瞥了眼邱艳,羡慕不已,想到什么,微微红了眼眶。
沈聪半垂下眼睑,低低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人,他在赌场混了多年,对方一举一动透露出的意思他看的一清二楚,如果他不懂什么叫先发制人,这条命早就没了。
邱老爹叹气,“聪子,算了,有话好好说。”
沈聪面无表情,走到田棱跟前,抬起脚,毫不犹豫的补了一脚,疼得田棱差点没缓过来晕了过去,“你……”
“生平最厌恶有人瞪我……”话落,又是一脚,田棱左手捂着胸口,忌惮的低下了头。沈聪满意的瞥过他头顶,视线森然的落在瑟缩着身子的田家人身上,突然,抬起头,瞅了眼日头,声音冷若玄冰,“下午寅时我要看到粮食,否则,我亲自去田家村拿,如果顺手带走了其他,别怪我没在这把话说清楚。”
说完,他蹲下身,田棱以为他要折磨自己,啊的大叫了声,谁知,沈聪只是捡起地上木棍,并未对他动手,在场的人一动不动,沈聪旁若无人的捡起院子里的木棍,整齐的放在一侧,随后去灶房拿了斧头出来,竖起木棍,手利落的挥下,只看木棍断开,细碎的木渣四处飞。
田家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仿佛沈聪劈的不是柴,而是他们,脊背发凉,遍体生寒,像被冰块冻住似的,动弹不得,怔怔的望着沈聪,看他手起刀落,木棍裂开。
“再不走,想留下吃午饭?”劈完木棍,沈聪扛着斧头回了灶房,见他进屋,田家人迅速的拖着院子里受伤的三人往外边走,如见鬼似的,个个面色惨白,嘴唇发青。
人走了,走廊上的一众人才回过神,脑子回想沈聪劈柴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肖氏笑得花枝乱颤,尖着声欢喜道,“哎哟,还是聪子有法子,就该这么对他们,往后,瞧瞧谁敢看不起咱邱家人。”
邱艳听她第二次说起邱家人三个字,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肖氏脸上堆着笑,言语不无讨好之意,“我说艳儿,你爹有你和聪子当靠山,往后谁也不用怕,你二伯听说田家来人,在家里坐不住,就怕你爹吃了亏,这下好了,事儿总算解决了。”
严氏和邱柱也在,大房的田地挂到王秀才名下,往后不用缴税,严氏眉眼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份高傲来,“艳儿打小孝顺,四弟出事儿她哪会不回来,田家的事情解决了,四弟心里也踏实了。”
严氏话说得不咸不淡,肖氏心里不赞同,顶嘴道,“不是有聪子,四弟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要我说,田家人心思不正,四弟今年还是别把田继续租给他们了,同村的知根知底多好?”
如果不是邱贵出事儿,肖氏想租邱老爹手里的田,邱贵走了,又要找罗着给邱蜜说亲,家里事情多,租邱老爹的田怕是忙不过来,想了想,只得作罢。
沈聪出来,低声和沈芸诺说话,邱艳赞同肖氏的话,今年万万不会把田租给田家人了,没安好心,如果不是她们及时敢来,邱老爹哪是她们的对手,劝道,“爹,二伯母说的对,田的话,咱今年不租给田家了,他们先坏了规矩,传出去也是我们有理,左右不到插秧的时候,问问周围谁家要租田的,咱再找家老实些的。”
严氏没吭声,眼神示意邱柱该回了,今日这种事儿,她不乐意参与,然而邱铁和肖氏都来了,他们身为大房,不过来瞧瞧说不过去,田地挂在王秀才名下,王秀才注重名声,传出去,当大哥的不管下边弟弟的死活不太好听,思忖再三,走个过场也得来一趟。
邱柱和邱老爹告辞,和严氏先回了,路上说起这事儿,邱柱心生感慨,“不是有聪子在,四弟怕是会吃亏,聪子并无传言那般不堪,我瞧着他对四弟挺孝顺的。”
旁边的严氏默不作声,邱柱觉着奇怪,“往回说起四弟和艳儿,你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这会怎么沉默了?”
“聪子心眼多着,这回的事儿于他不过是小事儿一桩,女婿再孝顺终究比不得儿子,四弟年纪大了才会明白其中艰辛。”严氏心里瞧不起沈聪,听邱柱对他评价高,心里边不舒服,性子使然,她不会和邱柱呛。
邱柱叹了口气,并未再说什么。
院子里,肖氏欲好好和邱艳拉家常,邱铁皱眉,拽着她回去了,肖氏不乐意,“你做什么,艳儿难得回来,我当二伯母的和她说会话怎么了,你给我放开。”肖氏力气敌不过邱铁,不情不愿被拉着出了门,何时肖氏对她如此和颜悦色过,问邱老爹,“二伯母是怎么了?”
邱老爹摇头,沈聪和莲花在,邱老爹话有所保留,“念着你的好了,想和你亲近亲近。”
邱艳明显不信,不过很快又被邱老爹额头上的伤口转移了注意,颜色猩红,猛地瞧着有几分触目惊心,气狠狠道,“他们真是疯了,今年无论如何也不把田租给他们了。”
“没事儿了,再说,聪子不是替爹报仇了吗?”沈聪那几下下手重,几人的手该是断了,邱老爹担忧,“田家村的人会不会上门找你的麻烦?”
沈聪不以为然,面上却回答得笃定二郑重,“不会的,他们不敢乱来。”沈聪言简意赅,邱老爹不再多问,只是道,“你出门在外,家里就艳儿和阿诺,他们如果找上门,我怕她们姑嫂在家害怕,你说既是不会,爹当然相信,走吧,咱回屋坐。”
沈聪点头,时辰不早了,邱艳和沈芸诺去灶房准备做午饭,莲花站在边上,神色落寞,邱艳不解,“莲花,怎么了?”
莲花眼角湿润的摇了摇头,“没,天儿不早了,我也该回家帮着我娘做饭了,艳儿,下午再来找你。”说完,掩面而去,邱艳怕她出事,追了出门,再回来,一脸沉重。
沈芸诺不是好事儿的性子,并未多问,邱艳心情复杂,既难受又觉得欢喜,她不知道,因着莲花和邱长胜的亲事,两家撕破了脸,长胜娘到莲花家里闹,陆氏怕坏了莲花名声,退亲于女子来说本就极为难堪,再吵起来,往后莲花说亲更难了,陆氏不怎么理会长胜娘,长胜娘却不依不饶,把莲花踩进泥里,她中意莲花时,凡事都想着莲花,莲花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旦瞧不上了,莲花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
而长胜娘说那些话的时候,邱长胜站在边上,没帮莲花说半句话,陆氏铁青着脸,最后等长胜娘自己说得口干舌燥离开,陆氏自始至终没有张口。
“艳儿,瞧着阿诺哥哥对你这般好,我心里高兴。”
莲花紧紧咬着牙,抬头将眼眶的泪憋了回去,并不是所有付出的真心都能得到回报,沈聪臭名昭彰,做尽坏事又如何,至少,他对待身边的人用尽了真心。
下午,早早的,田家就把粮食送了过来,比去年明显多了不少,两家熟稔了,刚开始,邱老爹还会一篮子一篮子估算,他田家说他们在家称好了过来的,用不着再麻烦回,之后,田家背来的粮食他都直接倒进粮食柜里,前两年,田家说家里事情多收成不好他看粮食没差多少想这得饶人处且饶人觉着算了,这回来看,明显是田家人故意的。
收了粮食,邱老爹怕耽搁沈聪做正事,撵他们回家,邱艳心下不舍,转而想到沈聪去山里撒种,怕是没有忙完,“爹,遇着事儿让人捎个信,别什么都瞒着。”
邱老爹失笑,“记着了,不会瞒着,路上慢些走,缺什么回家拿,急得和爹说。”
沈聪打人的事儿在青禾村传开了,有人称赞有人鄙夷,各式各样的声音都有,不管怎样,同时传出来的还有邱老爹手里两亩田准备租出去的消息,不少人逗动了心思,其中包括严氏,钱不嫌多,粮食不嫌少,粮食不用缴税,种邱老爹手里的田地,缴税后剩下的粮食也有不少。
邱柱和严氏说了,就想上门探探邱老爹的口风,被严氏拦住了,“四弟面皮薄,你这般去不是让他为难吗,不如再等等,如果四弟没有看中合适的人家,你再上门开口也不迟。”
邱柱想想还真是这样,故而不急着上门说。
有了邱老爹受伤这事儿,邱艳和沈聪关系又增进不少,邱艳央着沈聪带她去山里瞧瞧撒的种子,那些地儿不是她们的,可撒了种,总得细细照顾着,尤其,一天到晚在家没多大的事儿,邱艳才起了心思。
沈聪得闲,担心屋子漏雨,细细检查着屋顶墙壁,又挖泥把裂缝的墙堵上,将泥搅拌好,拿瓢舀了糊在墙上慢慢抹开,听着这话,随口道,“去得勤快,村里的人起了疑心,半路跟着你,一番功夫就白费了,到菜能吃的时候,我带回家你不就见着了?”
邱艳想想貌似真是如此,看向满手是泥的沈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聪子,赌场的事儿不忙了?你好似很空闲。”邱艳数了数,沈聪回到家好几日了,刀疤他们也没来找他,也没听他说哪日去赌场,她心里怀疑是不是出了事儿,那日,珠花和他躲在竹林后,说的肯定是关于赌场的事儿,邱老爹也说,沈聪可能遇着麻烦了。
沈聪扭头,意味深长的倪她眼,狭长的眸子淌过促狭,“我不回家你整日忧心忡忡,回家休息几日你又怕没事儿做挣不到银子,还能饿着你和阿诺不成?”
邱艳心里不是这个意思,反驳道,“我心里好奇,怕你忘记还有正事没做了。”
“这会儿不就做着正事儿吗?剩下的,晚上再做,你也别着急。”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邱艳故作气恼的出了门,推开门,就听着院外传来敲门声,是刀疤,邱艳暗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答了句,跑过去推开门,刀疤阴着脸,眉头紧锁,见着她甚至忘记了打招呼,“聪子呢?”
“在家里糊墙呢。”语声落下,刀疤如风的奔了出去,邱艳看外边李杉也在,笑着让他进屋。
李杉悻悻然挠了挠后脑勺,喊了声嫂子,指着刀疤道,“刀大哥找聪哥有急事,嫂子别和他一般见识。”邱艳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李杉在她跟前,生怕自己说话大声了吓着人,眼神四处扫了眼,见沈芸诺从屋里出来,笑着挥手。
很快,沈聪和刀疤走了出来,斜眼交代杉子道,“里边的墙剩下些没糊,你进屋糊好,这些日子,你在这边哪儿也别去。”说完扭头看向邱艳,“被你乌鸦嘴说重了,我得出门挣钱了,好好照顾阿诺。”
邱艳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冷意,乖巧的点了点头,沈聪朝沈芸诺招手,手上泥多,他并未做多余的动作,“听你嫂子的话,哥哥过几日回来。”
说完,不敢再耽搁,甚至来不及洗手,和刀疤快速走了出去,邱艳觉得赌场怕是发生了大事儿,进屋探李杉的口风,李杉一脸为难,“嫂子,您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赌场清静着呢。”
邱艳不相信,想尽法子李杉咬紧牙关不肯吐露一个字,她什么都探听不出来,想着如果在青禾村,发生了什么事儿问莲花,莲花铁定知晓。
说曹操曹操到,莲花真拎着包袱来了,身子愈发消瘦,人也颓唐不少,邱艳拉着她进门,发现提了一篮子粮食,“你这是做什么呢?”
“这不,家里没多大的事儿过来陪陪你吗?”邱艳伸出手抱着她,一脸是笑,邱艳觉得不太真实,“那你带粮食做什么?”
“我娘让带的,我拗不过她,估计,她怕我吃得多,你家粮食不够。”莲花不欲多说,朝屋里看了两眼,“阿诺呢,想死我了,阿诺,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