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玄尘搭在膝头的手微微一扬,问他道:“你没有法器傍身?”
景卿被问得一愣,眨了几下眼这才明白过来,忙摇头道,“有的,有一柄防身用的冷剑在乾虚里,可刚刚乾虚上有层禁制,我一时冲不开,这才差点被凶尸所伤……”
玄尘这才睁了眼,伸出二指在景卿脉门上压了压,片刻之后,淡声道,“乾虚尚未合稳,还要再等一阵子。”说着景卿只觉灵脉中一阵灵力波动,那把剑便叫玄尘从景卿乾虚里探了出来,“放在身边防身。”
景卿接过那把剑,抱着看了一阵子,脑子想的全是刚刚的凶尸。
今次的凶尸外面放的两个咒术实在让景卿觉得意味深长:
外面的是民间极简单的去凶咒,用红线缝在裹尸体的草席上也是常见的做法修术之人都知道这术只能镇住小邪小祟,景卿也是因此才敢去解咒。
揭开草席凶尸便能立即起尸,这只能证明一点就是地下的伏尸咒是没法完全镇住那凶尸的。
景卿想了半天,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转头对身旁尊神道,“我觉得刚刚那只凶尸外头席子上的咒文有蹊跷,像是专门为了坑我才放的。”
“说。”玄尘抬眼看他,回答十分简洁。
“那凶尸裹尸布上伏尸咒外面加封的是去凶咒,两个接在一起才刚好把她封住。外头的去凶咒就是为了让人敢下手,像陷阱一样,抓的都是有些至少能力对付小邪小祟的人。”
他这么说,是因为一般的驱邪封鬼,头一个阵法封不住的都会再加一个厉害放在外头,或者最不济也是用一个一样的阵法再封一层以防万一,但是今次这个阵法却正好相反。
这样想来,不像是要封印,到像是精心设计成的一个陷阱——两个咒术形成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保证底下的凶尸刚好不起尸。
此时只要外面的去凶咒就成了一个幌子,让人以为下面最多只是些小邪祟。
然而一旦下手去解咒,破咒之人离凶尸仅一步之遥,除非事先早有防范,否则基本在劫难逃。
景卿说完去看那尊神,试探道,“会不会、有人在御尸?”
“是。”玄尘点一点头,道,“方才我将凶尸散魂的时候,那人从矮崖上逃了。”
见这尊神的回答如此风轻云淡,景卿一时如堕五里雾中,茫然问道:“他……逃掉了?”
玄尘摇一摇头,站了起来,“如果真的要炼尸,不可能跑远。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起来去找找他了。”
景卿忙跟着起了身,“为什么不刚刚就追上去?”
“时机不到。”
玄尘今次没有驾云,然而景卿觉得眼前尊神在林中穿行的速度似乎比驾云还要快些。要不是一身素白在暗夜里很是显眼,景卿觉得自己可能早就跟丢了。
进到山北深林里的时候他一下便觉出四周多的邪气,重阴之地邪气经久不散,的确是炼尸的好地方。两人停在树上,四下雾气厚重,往下看时只能隐约看见前头一处火光。
看来就是这里了,景卿才想往下跳,忽然便被拉住了,听那尊神在身后道,“底下全是瘴气,你这鬼司的身子受不住。”
玄尘说完,抬手便在景卿后颈上画了道符,随即封了他身上几处气穴,道,“如果还觉得难受,马上跟我说。”说罢提着他的后领一跃下了树。
刚才看见的火光在山下的一处石洞里,景卿躲在洞口的一块巨石后头,探出头去便觉得阴风扑面,里头夹杂着药水的味道和凶尸身上的腥臭,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立马缩了回去。
深深出一口气,景卿艰难道,“这山洞应该还有出口,否则不会有风从里头吹出来。但是里面的味道……”还不待他说完,玄尘忽然在他颈侧一按,一阵酥麻过后,景卿十分钦佩地看着面前尊神。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闻不见了。
这就好办多了。
景卿回身手中提剑正要往洞里进,却忽然听见洞中一阵声响,他还没动作,肩头便被人一按猛地带了回去。
洞中的声音越来越近,景卿听出来这是两个人的步声,其中一个声音很大,似乎迈步非常困难,听声音就可以想象得出一双脚几乎在地上拖行的样子——是凶尸。
不多时,那声音又转了回去。景卿正要回头,忽然觉得肩上又被按了一下,眼前那尊神已经掠了出去。
景卿这才连忙提剑跟上,才进洞便见一具凶尸歪歪扭扭倒了下去,露出后面的人。
凶尸身后的是个中年男子,长相儒雅,身材健壮匀称,但面色却透出一种骇人的阴郁苍白。
那男人看着自己面前倒下去的凶尸,愣了一下才抬起头来,而后缓缓后退了几步,背靠石壁,问道,“敢问两位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景卿这才看出来他身后的蹊跷,一时间头皮一阵发麻——不只在那男人的身后,周围所有石壁的阴影里,全是脸色乌青的凶尸!
那男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摇铃,缓缓开口道,“不请自来的,似乎不像是什么贵客。”说着屈起手指手指在铜铃上叩了叩,一时间四周全是凶尸的厉啸。
所有凶尸一起开口,加上又是在山洞里,回音几乎跟叫声重叠在一起,听起来十分诡谲凄厉。景卿还是头一回见这种场面,手中又提了提剑,背后已经过了一层白毛汗。
“两位现在回头,还有出路。”那男人说着微微笑一下,又道:“不然,恐怕就出不去了。”说话间便有一道身影从一旁蹿出,直照着两人扑上来。
景卿提剑一挡,剑身上铸有咒文,印光大盛,将那凶尸一下打开数丈。然而即便如此,反回来的力道还是震得景卿往后趔趄了两步,虎口一阵发麻。
那只凶尸身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呈现出一种带青的灰色,如穿了同软甲一般,刚刚那一下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很浅的伤口。很快它身子一挺又站起来,弓着身子后撤了一小步,而后一跃而起。
景卿看着迎面而来的黑影心头一紧,另一手忙去摸符纸,现在他持剑的一手仍在发麻,心里其实有些发虚——如果再来这么一撞,可能立马就该缴械了。
然而他符纸还没掏出来,手中剑柄便被人握住了。玄尘从身后虚虚环住他,手握着他持剑的手,带着他手腕一翻,剑尖正迎上那凶尸的胸口,白芒一现,眼前凶尸瞬间便没了踪影。
“原来刚刚在乱葬岗已经见过面了。”那男人说着缓缓一摇铃,四面的凶尸全都围拢上来。
可还不待他们靠近,玄尘手上指法一变,敛着气泽的灵印微微一暗,突然显出的浩荡灵修瞬间将狭小山洞中的邪祟涤荡一空,四围凶尸全都化作齑粉。
那男人愣了一瞬,转身拔腿便跑。景卿赶忙追上去。
山洞中没了凶尸的厉叫,一路铜铃狂颤的声音听的十分清脆。
景卿正纳闷为什么他要带着铜铃一路狂奔给自己引路,可忽然转过一弯,却听一时间四面八方全是铜铃之声,一下便懵了:
这是自己……被下套了?
想来方才他还能听见那尊神跟在自己身后的声音,那自己便是在两人中间的,现在就算被下套,那尊神跟在自己身后,也应该跟进来才对。
景卿不敢再动作,原地等了一阵,始终不见那尊神的影子,只好转身退出去。然而太才动作,却听见山洞深处的一声狂啸,紧接着便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
他只觉得自己一时间血液几乎要凝固,现在山洞中灵泽充盈,还有这样的啸叫,只有一种可能——洞中有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