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成在护卫们重重保护中,带着福安离开皇宫之时,两人兀自在殿内虚与委蛇,皇后本是想来拦住陈兰桡的,不料却反而被她绊住了。
两人闲聊了一刻钟,朱丹梓按捺不住,终于才问道:“之前听人说福安慌里慌张地跑来此处,不知可见了妹妹,所为何事?”
陈兰桡道:“说来也是奇怪,先前福安公主确是来过的,一见我就哭哭啼啼,我问她是怎么了,她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我一再相问,她才终于说什么去采花,受了惊吓……我猜大约是暑热蒸腾,御花园中有些蛇虫鼠蚁出没,惊了她,便只安抚几句罢了。”
朱丹梓听了,眉一扬,道:“竟是这样?”
陈兰桡点头:“可不是么?恐怕是惊得太甚了些,说话结结巴巴不说,脸儿都是雪白的,实在可怜的很。”
朱丹梓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速速请御医看看才是。”
陈兰桡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福安不肯,说是宫内的御医都没什么用,看了反而更加惊慌……她在此哭了会儿,大概是累了,就自回宫去了。”
朱丹梓派人仔细盯着这里,哪里见过福安回宫?但却又不能说破这情形,正好此刻有人来报范大成进宫来,朱丹梓便问:“妹妹怎么在这个时候叫外官入后宫呢?”
陈兰桡微微一笑,只道:“因为福安说不喜宫内的御医,所以我才叫范大人进宫来,想让他找几个民间有名头的大夫……以防万一。”
朱丹梓眯起眼睛,明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可偏又不能翻脸相问,过了会儿,又有人来报,说范大成被禁卫拦住,打道回府了。
陈 兰桡念了几声“可惜”,滴水不漏,朱丹梓毫无办法,只得先行回宫,等到朱丹梓反应过来福安是乔装打扮跟着范大成出宫去了,下令关闭城门彻查之时,福安早就 被范大成安排人护送着出城许久,远走高飞往庆城方向去了,朱丹梓异常之怒,虽知道追之不及,却仍是安排了人手前往追击刺杀,此事不提。
次日,朱司空崔尚书跟太尉等人,因税制跟奴人制两项久久悬而未决,便同范大成等人,上书请皇后同贵妃裁决。
因司空等人也明白,若是时间拖的久了,前方皇帝自然会有旨意返回,而燕归的心意,他们却无法十足拿捏,尚不知结果如何,因此倒不如先催着皇后娘娘决断,政策一旦施行,以后就算是燕归的批示回来跟现下的相悖,要更改也是难了。所以这颇有些儿“先斩后奏”的意思。
朱 丹梓早就知道此事,加上她的父亲朱司空早也给她通过气儿,所以她自然是站在司空大人一派的,因为她明白福安之事是中了陈兰桡的设计……更不知陈兰桡知道多 少,而放走了福安,又是否落下后患,所以更是深恨陈兰桡,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所以外臣递了折子进来后,朱丹梓更是连告知陈兰桡一声也不曾,便欲决断。
不料正在批示的时候,外面却有人道:“贵妃娘娘来拜见皇后。”朱丹梓一怔,抬头之时,却见陈兰桡已经进得里间了。
朱丹梓自知道她来者不善,却仍是和颜悦色招呼,彼此落座,陈兰桡道:“娘娘正在忙?我是否来的不巧?”
朱丹梓索性便道:“你来的其实正好,本宫正欲派人去请,你瞧,那些朝臣们送了一份奏折上来,乃是为了大魏的税制跟奴人制,他们商议不下……”
陈兰桡果真起身上前来,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才问道:“娘娘是何意见?”
朱 丹梓见她毫不避忌地当面细看,心中已经三分不喜,但她城府深沉,便思忖道:“我自然是同意司空太尉等人所见,大魏连年征战,此番皇上更是御驾亲征,更是耗 费甚巨,自然要提高些赋税才好。至于奴人制,大魏攻城略地之下,有些流民四处逃窜,经常作奸犯科,十分不美,不如将他们统统收为奴隶,编制而用,才是一举 两得。”
陈兰桡听她说完,才笑道:“这个却如何是好,我的意见正好跟娘娘相反。”
朱丹梓听了,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神色转冷:“哦?”
陈 兰桡道:“连年征战,百姓正需要休养生息,此时却加重赋税,更叫百姓叫苦连天,何以生存,若需要军费,我瞧着些为富不仁的富商巨贾,以及极擅贪腐的官员大 有人在,比搜刮穷苦百姓如何?至于奴人制,先帝的本意是四海一统,自然是让天下的百姓均如大魏的百姓一般,才叫一统,若是想把别国的百姓编为努力,百般奴 役,必然会激起民。变,此刻北都之中,魏人跟他国之人大概是五五之分,皇后将如何处置?更加那些未曾向大魏臣服的小国会如何?自然人人自危,百般抵抗,对 我大魏有何益处?”
朱丹梓被她一一说来,竟然哑口无言,但心中火气却越发之盛:“你怕是在危言耸听罢了,想来因为你是陈国之人,故而为了自己着想,才说出此话,怎能真的为了大魏着想?”
陈兰桡道:“我的确非是为了大魏着想,娘娘才是为了大魏着想的吧。我是为了天下着想,大魏将来必是天下,但此刻天下却并非大魏!何必行这种短视之举?”
朱丹梓怒道:“放肆!你太过无礼了!不要仗着皇上宠爱便不知天高地厚,在此口出狂言!”
陈兰桡依旧地面色如常,道:“如今是说国事,何必扯到私事上面来?当初娘娘为了让燕归为太子,曾如何对我说来着?口口声声你是为了大魏着想,若真的为了大魏着想,何必为了私情,罔顾大义?”
朱丹梓盛怒,胸口起伏不定,望着陈兰桡道:“好,好,如今你倒是说起我来了,你竟比我这个皇后更懂得家国天下?谁知道你是藏着什么私心,未必不是为了想取我而代之,然后将来,这大魏自然是落入你们陈国一脉的手中了?”
陈兰桡只淡淡道:“娘娘多虑了,我若真的想如此,昨日就不会哑口无声,也不会叮嘱福安,将她所见的只字不提,尤其是不可对皇上提及。”
朱丹梓听她说中心事,浑身巨震,不由趔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瞪着陈兰桡道:“你……说什么?”
陈兰桡把那份折子放回桌上,回头看她,道:“你放心,福安不会对别人提起她所见之事,尤其是现在御驾亲征这紧要时候,若是这种事被燕归知道了,恐怕他不得安心,对手更又是非凡之人,如此一来,无异于腹背受敌。”
朱丹梓竭力镇定心神,冷笑一声:“你……你倒是好贤惠……你真的会这样为他着想?”
陈兰桡道:“不然呢?让他心神不属,败在师神光之手……将来天下还有谁是师神光的对手?你?还是司空大人?或者是终南侯?”
朱丹梓听到“终南侯”三字,脸上浮出厌恶之色,却昂首道:“谁知道呢,或许……你未尝不是愿意师神光打赢这场仗的……”
听着这个名字,陈兰桡的心一阵隐痛,面上却笑道:“的确,这场仗不论谁输谁赢,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只是想让他们战的公平一点而已,娘娘你觉得呢,你是盼着谁输谁赢?”
朱丹梓对上她有些锐利的眼神,怒意退却之后,心思清明了些:“你、你莫非是在威胁我?”
陈兰桡道:“不,我只是在提醒娘娘,我可以不在乎输赢,但是娘娘你不成。”
朱丹梓道:“所以呢?”
陈兰桡微微扬首,向着她一笑,道:“所以,这一次必然得让司空大人失望了。”
☆、第86章
????却说朱司空崔尚书一干人等,满心觉着折子递了进去,皇后批示,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纵然有个贵妃在,却也没什么大阻碍,她纵然再得宠,毕竟也大不过皇后去,众人十分得意,都在司空府里摆酒饮宴,弹冠相庆。
不料次日,宫内传了懿旨出来,竟是驳回了他们所提的两项,且把其中害处也指的一清二楚,就如陈兰桡昨日所说的一般。
众人一看,一个个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竟是这样。
太尉盛怒之下,便对朱司空不悦质问,道:“司空大人,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朱司空也是极为错愕,把那手谕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终于信了这事实,面对质问,无法应答,心中却也满怀愠怒。
范大成一派的人,先前本正有些戚戚然,只有范大成尚有主张,并不慌张失措,因为他牢记着陈兰桡曾叫福安公主传的口信,隐隐猜到了几分……一直到朱司空等人大失所望,他们才把谕旨拿来也细看一番,这些人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范大成心里极赞陈兰桡,此刻却故意朝上叩拜,口中说道:“皇后娘娘真乃贤明。”
朱司空听得这句,大觉刺耳,拂袖离开,径直往后宫而去,范大成同一干心腹往外而行,这些来自四海各处的朝臣却想不通皇后为何竟未曾站在朱司空他们一方,范大成才向众人透露此事有陈兰桡从中相助,大家听了,才均了然。
朱司空前往皇后寝宫,他无旨擅入,本是不合规矩,但因为宫人侍卫们都认得他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因此并不敢怎么阻拦。
朱司空一径来到皇后殿中,气冲冲入内,见皇后正坐在案几后面,他便上前道:“不知娘娘今日是何意?”
皇后抬头,此刻殿内的宫人们便悄然退了出去,皇后起身,她自然知道朱司空是为何而来,便道:“父亲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