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点头:“十多年前我离开海岛时,他们大多都只有二十出头。”
“事已至此,还打算告诉朕,是北派首领带了南洋人上岛,将潮崖族人屠杀一空?”楚渊眉间一厉。
“皇上饶命啊!”众人抖若筛糠,“是我们一时糊涂,又怕皇上得知实情后降罪,方才……方才……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得知实情后降罪?”楚渊道,“说说看,是什么实情?”
“是。”那女子道,“在刚开始对付北派的时候,南派的确与南洋人结为了同盟。但随着北派被吞并,南洋人便越来越贪婪残暴,潮崖一族本隐于世间,他们却三不五时便会用大船拉来新的南洋人,在岛上修建房屋,布设机关,所有潮崖人都成了他们的苦役,稍有反抗便会招来毒打。”
“是啊。”阿四也道,“潮崖岛早就不是先前的模样,现在处处都是机关,周围海域也布满漩涡迷雾,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葬身海底。”
“而你们几个非但不想办法抵御外敌,反而还主动协助南洋人欺凌同胞,直到觉察到自己也有危险,才决定要离开海岛,所以才不敢向朕说出实情。”楚渊道,“可是如此?”
众人鸦雀无声。
“那个婴儿,究竟是谁的孩子?”楚渊又问。
“是南洋人首领的孩子,娘亲是潮崖人,名叫红玉。”女子道,“为了能多个活命的筹码,我们便冒死偷出了他。”
“很好。”楚渊点头,“朕还想问一件事,不过这件事,你们未必个个都能知道真相。”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句话是何意。
“来人!”楚渊道。
“在!”御林军鱼贯而入。
底下众人几乎要瘫软在地,以为要被拖出去砍头。
“将这些人带下去,关进不同的房屋中,给些纸笔写供状。”楚渊道,“一个时辰之后,将纸收上来,若是胆敢有任何欺瞒,杀无赦。”
“是!”御林军上前拖起众人,架着往外头走。那女子急急回头道:“皇上,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当真再无任何隐瞒了啊。”
楚渊嘴角微微一扬,权当没听见。
御林军凶神恶煞,将人各自关入房中,哐啷一声落了锁。
四周一片寂静漆黑,只有桌前蜡烛微微晃动,愈发教人心里发毛。
御书房内,段瑶道:“估摸着吓也该吓死了。”
“对付这些人,不需要多有耐心。”楚渊道,“欺君可是死罪,潮崖人的胆子倒也不小。”
玄天叹气,道:“却没想到,潮崖岛那般荒凉,竟也有外敌要去杀戮抢夺。”
“潮崖唯一的优势,便是离楚国够近,周围又有不少岛礁渔港。”楚渊道,“而且成日里白雾茫茫,极为隐蔽。”
“那伙南洋人,会不会是想对楚国不利?”段瑶皱眉,“名义上为了金银,可若是真想要黄金岛上的财富,为何又要将能当向导的潮崖人杀戮殆尽?”
“有可能。”楚渊点头,“不过单凭一座小岛,哪怕上头装满震天火炮,也对大楚构不成威胁。”
“所以要放任不管?”段瑶试探。
“自然不是。”楚渊道,“潮崖四周海域都归属大楚管辖,渔民商船络绎来往,先前悄无声息也便算了,现如今既已被外族所占,又岂能容它一直装神弄鬼。这事朕自会做安排,不过在此之前,估摸着宫里这些潮崖人,还能演出不少好戏。”
第六十七章 先将命保住 将来也未必就找不到天辰砂
一个时辰之后,御林军前往每个房间,收回了厚厚一摞纸。
段瑶翻了翻,感慨:“这是在写供状还是写话本。”虽说每个人都有秘密,但这些人的秘密未免也……太多了些。
楚渊问:“前辈可要看?”
玄天摇摇头:“皇上想让我看的时候,我再看。”深藏于心的,怕大多都是些见不得人之事,看了也是心寒,不如不看。
段瑶挑亮烛火,与楚渊一道看那叠供状,越看越哭笑不得。不举这种事情,就算当真是秘密,外人应当也不会想要知道吧……也对大楚国运并没有任何影响啊。
楚渊从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段瑶:“这才是朕想要知道的东西。”
“嗯?”段瑶接到手中粗略一扫,写供状的人名叫藏硫,他显然是猜到了些什么,所以并未像其他人那般事无巨细,样样都要写。只有薄薄一张纸,上头一五一十交待了关于月鸣蛊之事。
藏硫的父亲名叫藏海,是岛上数一数二的巫医,因此平日里很是受人尊敬。在某次给北派一位老人看病时,趁机窃取了月鸣蛊,却没有上交南派首领,而是暗中养在了自己房中。
玄天被赶下岛后,潮崖族的日子并没有变得更好,南洋人的补给船也来得不再像先前那么勤,据说是海匪猖獗,船只开不过来。但日子总是要过,于是南洋人便提议,选出一队潮崖族人出海前往大楚,向楚皇讨些金银珠宝回来。
潮崖本就在楚国被传得神乎其乎,因此这批人很容易便入了宫。靠着一些海外传闻,以及蛊虫巫毒之术,倒也骗过了当时的楚皇,不仅对其礼遇有加,临走时更是获赏不少金银。而藏海在出海之前,已觉得将来潮崖岛上或许还会有恶战,为了保住月鸣蛊,便冒险带了一些出来,伺机种在了当时楚皇最心爱的皇子,也是大楚太子的楚渊体内——在他看来,这应当是最安全的一个人选,有御林军层层保护,也不会像寻常人一样搬家离开。而只要宿主不死,月鸣蛊便能一直存活,不管将来潮崖岛上发生何事,藏宝图的线索也不会断。
回岛五年后,藏海身染恶疾,弥留之际将藏硫叫到床边,将此秘密告诉他,又说岛上还有一瓶月鸣蛊,若能安然留在身边自然好,若是被人觉察出端倪,只管毁了便是。只要楚渊太子当得安稳,便不愁月鸣会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在安葬了藏海后,藏硫变得愈发谦卑,在南洋人面前恨不得时时低头躬身,连同伴都有些瞧不起他。但即便是如此,却也险些没能逃过杀身之祸——越来越多的南洋人被运送到潮崖,那些精妙的机关攻防巫毒之术,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为了对付大楚。就在众人惴惴难安之际,南洋人终于卸下最后一层虚伪面皮,一夜之间几乎杀光了所有潮崖人,连亲信也不放过。而藏硫与另外几人由于早有准备,所以才得以顺利逃脱,并且还趁乱抢走了小婴儿。
原本按照众人所想,是要前往王城求助,毕竟除了楚国皇室,潮崖再无其他人可依靠,却没料到会被南洋人觉察到行踪,甚至买通苍南知府余舒,联合飞鸾楼发出江湖追杀令。
屠不戒虽说为人鲁莽,功夫却不算低。藏硫在与他打斗之时,装有月鸣蛊的瓷瓶不慎掉出袖中,为了不让同伴看出端倪,才稍稍一犹豫,瓶子便已经被屠不戒踩碎。眼睁睁看着藏了几年的蛊虫毁于一旦,藏硫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计可施,只盼着将来到皇宫后,能想办法接近楚渊,从他体内取出剩余月鸣,只是万万没想到算盘打得虽好,到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段瑶与玄天看完之后,也只想叹气。且不说那藏宝图只有半张,就算当真能找到传闻中的黄金岛,能小心翼翼算计这么多年,也当真是失心疯魔。
“皇上。”江怀道,“那些潮崖人要如何处置?”
“分开关押。”楚渊道,“若有朝一日当真要开战,这些人或许还有用途。”
“是。”江怀领命离去。楚渊放下手中供状,道:“时间也不早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玄天撑着站起来,道:“多谢皇上。”
“谢?”楚渊摇摇头,“前辈原本好好待在云德城,该是朕打扰前辈才是。”
“待在云德城,却难免会想潮崖事,不知风云如何变幻。”玄天道,“今晚也算是终于得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