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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食之家_第3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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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打听丈夫到底出城追拿刺客否,又往哪个方向去了,谢妙容认为她回娘家去问一下父亲比较好些,毕竟萧弘可是在他父亲掌管的禁军内负责京城治安这一块。

所以在婆婆那么说了之后,她就说她明日也回娘家去问一问掌管禁军的父亲,看他清楚萧弘到底做什么去了。

孔氏便说“你回去问一问也好。”

其实谢妙容既担心丈夫萧弘,也有点儿担心娘家,担心父亲。因为她知道父亲和谢家这一次可是站在了鄱阳王曹瑗这一边,相当于是参与了这一次对立的两位王爷,关于皇位的争斗。她想知道,父亲为何会站在曹瑗这一边,谢家是否有把握帮助曹瑗夺得帝位。还有这样做,是否会让谢家陷入危险之中。尽管她已经出嫁了,但她不认为谢家的荣辱安危和她无关。且不说出嫁女无论何时都需要一个强大的娘家作为背书,保证她在夫家不会无故受欺负。还有就是,无论如何,有一个强大的娘家都是出嫁女遇到灾难,无路可退时的一个避风港和退路。

第二日,皇帝曹奇登位,改元新盛。

谢妙容回了娘家,等到差不多晚上即将上灯之时,才见到了参加了新皇帝登位大典后回到谢府的父亲。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桂阳王曹奇继位为皇。所以,登位大典举行的比较仓促,也比较简单,但是即便如此,作为丞相的谢安还是忙到了天黑才回家。

见到了女儿谢妙容,谢安并不吃惊,不等她开口,他就问:“十五娘,你是不是来打听萧三郎的?”

谢妙容点头,问:“阿父晓得他的下落吗?自打五六日前,宫里圣上遇刺,他到现在也都还没回来,我心里十分担心他。因为想着阿父管理禁军,应该比旁人更清楚三郎的事情,所以就……”

谢庄道:“十五娘别慌,为父本来想着今日新帝登位大典后就派人去萧府跟你说三郎的事情呢,没想到你竟是回娘家了。也好,那我就告诉你。”

接着谢庄告诉谢妙容,原来萧弘的确是在小皇帝遇刺当日带领手下一百多兄弟追缉刺客出了城。据守门的士卒说,他们是从南门出的城,往晋陵方向去了。

“也许,萧三郎是有所发现,所以才带领手下兄弟追出去好几天没有返回建康,十五娘不用太过担心,为父觉得三郎是个极有头脑也有身手的人,再加上他带领的兵士都是禁军的精锐,区区那三四个刺客奈何不了他。”谢庄捋着下颌几缕胡须道。

可谢妙容无端的却有些担心,并没有因为她阿父说了那些安慰她的话就被安慰到了。

晋陵那个地方当世之时,还没有被大规模的开发,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多豺狼虎豹,而且那个地方住的多是吴越土人。相对于从中原南下的士族还有百姓们来说,他们算是少数民族,不但语言而且风俗等都大不相同。在南下的中原士族和百姓们眼中,晋陵的山地间住的人都是蛮子,那些蛮子都是没开化的民族,他们根本瞧不起这些蛮子。

要是追缉的那些刺客逃入晋陵的山中,追缉的难度就会变大了。要是萧弘真那样做了,谢妙容完全可以想到为何他到现在也还不能回来了。

“哎,但愿他吉人天相,没什么事才好。”谢妙容听完了父亲安慰她的话后来了这么一句。

谢庄笑一笑:“放心,他会没有事的,一定会好好的回来。”

“可是,阿父,我还担心谢家呢,所以,我回家看一看。”谢妙容接话道。

“担心谢家?”谢庄看向女儿问,“你担心些什么,不妨说给阿父听一听。”

谢妙容:“阿父,您为何要站在鄱阳王那一边?难不成你也信睿王是谋刺圣上的幕后指使?”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其实,我对于到底是不是睿王指使刺客刺杀圣上也有疑惑,但是在众臣之前,我只能相信见到的证据,就是那一把铸有睿王府徽号的短剑。至于睿王说的,圣上遇刺之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他自己难道就不可能是吗?可他偏偏指着鄱阳王说他才是。还有,睿王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明白,而鄱阳王跟我们谢家有何种关系,你也清楚。方方面面加起来,让我选择了站在鄱阳王这一边。我们谢家本来不想搅合到任何一方的争夺皇位的争斗中,但是形势逼人,你阿父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必须要做出自己的选择,不能和稀泥,否则这朝政就会真得烂透了……”谢庄颇为感慨的说。

谢妙容蹙起眉,说出来一句:“也许有人就是想到了阿父所说的这些,所以才那样胆大,在太皇太后薨逝后,做出谋刺皇帝的事情。他就知道,谢家一定会站在他那一边。”

“你是说鄱阳王才是真正谋刺皇帝的人?”谢庄也皱起了眉反问道。

“阿父,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既然谢家已经上了鄱阳王的船,接下来也就只有帮着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睿王斗上一斗了。其实,不管真相是什么,胜者为王败者寇,阿父想必比我还懂这个道理。就如同阿父方才说的,谢家没有选择的余地。既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帮着曹焕,剩下的也就只有站在鄱阳王这一边了。可是,我实在想不到,既然鄱阳王对帝位势在必得,为什么会同意让桂阳王称帝?这样一来,和让南平王称帝又何区别?”

“这个……为父也不明白。只是,十五娘,方才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以鄱阳王为谋刺皇帝的幕后指使假定的。可是,要是这一切恰恰相反,是睿王干的,又怎么解释呢?”

“睿王用得着使用如此曲折的方法来针对鄱阳王吗?他难道会派刺客刺杀皇帝,再故意遗落一柄铸有睿王府徽号的短剑在地,让大家都去怀疑他,让谋刺皇帝的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再拐个弯说是别人陷害他,而那个陷害他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这样做可不一定能够扳倒鄱阳王,他自己还冒了风险。再有,在如今的朝堂上,很明显是睿王更得势。试问,一个更有势力的王爷用得着去对付一个不如他有势力的王爷吗?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付鄱阳王,而刺杀皇帝拐着弯的说是鄱阳王干的,这种方法非常愚蠢,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想睿王很不可能有这种方法。故而,睿王才会提出了谁受益最大,谁才是幕后指使。鄱阳王一定没想到,睿王还有这种说法,他的心思被人猜准了,为了显露自己的清白,他便也假意同意了睿王显示自己清白的提议,那就是立一个没有任何嫌疑的桂阳王曹奇为帝。阿父,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谢庄“啊”一声,面露惊色,他愣了片刻后点头:“你说得很对,你的确是猜着了。这会儿我回想在宫里跟鄱阳王在一起的那几天,他似乎是在最后那一天才面有难色的答应了睿王的提议,立桂阳王为帝。当时,我们都还以为他是认为没有捉拿到刺客,没有查清真相就立皇帝有草率之嫌,所以才一直拖着不答应呢。要是如同女儿所说……那……那……”

谢妙容看父亲说得艰难,大概也明白父亲这是承认了他竟然站到了真正的谋刺皇帝的凶手这一边,感觉难堪和难过。但是,就如同她刚才说的那样,这个局,谢家无可避免。除非,谢庄不在朝为官,否则是一定避不开的。

“我……我真是好悔!”谢庄一拳重重的敲在了书案上,震得书案发出了“砰”一声大大的响声。

停了停,谢庄又重重拍了下桌子,怒道:“鄱阳王真是胆大妄为,真是狼子野心,他竟敢谋刺皇帝,他竟然派人杀了自己的兄弟!这些年我在朝为官,官场之中各种恶心的事情看得不少,但是像这样为了皇位派人刺杀自己的亲弟弟,我……我还没见过……他如此一来,真是把我们谢家都给拉下了水。难不成我明知他是谋刺皇帝的幕后指使,还要帮他?”

这句话,谢庄是含着怒气说的,说得非常不甘心。

“古往今来,莫说皇位的争夺,就是那些朝廷上的官位的争夺,丧尽天良达到目的之事还少吗?阿父想必这些年也看得多了,这样的事情还是看淡些好。既然上了贼船,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撑船了,等到了渡口,可以下船的时候,大家再分道扬镖吧。要我说,若是谢家不能权倾天下,那么还不如隐退避祸。您看看现在的朝局,这连着立的两个皇帝都未成年,都是大臣和宗室们彼此争斗妥协的结果。我恐怕大乱将要发生,到时候阿父控制不住局势,就是其他的大臣们也控制不住局势。我夫家都已经议定等到三郎回来,就辞官,举家迁往徐州。阿父,我劝您也早作打算,急流勇退谓之知机,看看时机合适,也辞官退隐会稽吧。”

  ☆、第202章 20.2

谢庄听完女儿谢妙容的话,陷入沉思。他在考量女儿说的那句话,“若是谢家不能权倾天下,那么就避祸隐退”,以及“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曾几何时,他两袖清风,一怀明月,啸游林下,是何等洒脱。

回望过往,他曾经一心想做个隐士,一辈子远离朝堂,过自己想要的优哉游哉的放达,与诗酒相伴的生活。但是,十多年前,因为父亲的病亡,因为孝顺母亲,所以他毅然担起了谢家中兴的责任。这一干,就是十五六年。

望着面前已经成人成家的小女儿,她有多大,他就已经在朝为官多少年。现如今他已经是宰相,位极人臣,但是他并没有野心,一心为公,所以不曾培植个人的势力。要说这些年来他经营的不过是谢家从其兄开始掌握的豫州。但是放眼朝堂,但凡在朝中为官的那些高门士族,谁又不曾经营家族固有的地方势力呢。

他想,小女儿口中的“谢家权倾天下”,应该是如同以前桓翌那样的权臣,才可以称得上权顷天下吧。桓翌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可以凭借个人好恶,废立皇帝,在朝堂上拥有绝对的权威。只有做到他那样,才可以让朝政按照他个人的意思走,才可以震慑住其他拥兵的家族,确保桓家无事,因为有绝对强大的势力和权力可以自保。若桓翌是忠臣,那么他可以让朝局保持稳定,让百姓安居乐业。可惜了,桓翌并不是。再说了,一个忠臣又岂能做出废立皇帝的事情,一个忠臣,难道会追求在朝堂上竖立绝对的权威?就比如,谢庄他自己,他是丞相兼录尚书事,权力也够大的了,可他没有追求在朝堂上立威,让朝堂变成他谢庄的一言堂。一是他不追求这个,另外像是王家庾家等那些老的高门士族也制衡他的权力,所以他无法成为第二个桓翌。

如此一来,他绝对无法令谢家权倾天下。换言之,朝堂上若是有事发生,他无法做到让朝政按照他的意思走。当然面对危局时,谢家也不能安然自保。就像是他现在面对的局面,谢家已经被拖入了鄱阳王和睿王的争斗之中。而鄱阳王和睿王之间的争斗,隐隐指向了帝位。他非常明白女儿的担忧,就是新皇帝曹奇无法坐稳皇位。鄱阳王和睿王之间的争斗已经让谢家和王家成为了对手。谢家和王家可是景国两大顶级豪门士族,称得上国之柱石。之前王家和谢家合作,一起对付桓翌,一起保着皇族曹家的天下。但是,最终,两家还是成为了对手,就因为鄱阳王和睿王的争斗。 睿王自从娶了王家的庶女为继妃,王家和睿王就迅速的靠拢了。在这一次小皇帝曹桂被刺杀一事上,王家是站在睿王那一边的,司徒王涛还在宫内跟谢庄为了谁是刺杀小皇帝的凶手这个问题争执过,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王家和谢家的对立,睿王和鄱阳王的争斗,表明景国内部的矛盾激化了。这样的朝局已经脱离了谢庄的掌握,相信也脱离了别的大臣的掌握。再加上北边有强敌环伺,谢庄有了空前的危机感。之所以会有危机感产生,大概也是他虽有心继续保着曹家的天下,但是却无力做到。

要是做不到,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急流勇退,辞官避祸。不为别的,只为整个谢氏宗族不被牵连,子孙不遭祸事。

“十五娘,你去陪陪你阿母还有祖母吧,你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谢庄沉声道。

谢妙容看父亲的神情十分沉郁,知道这样的朝局令他烦心,便起身来向着父亲应声“好”,随即转身离去。她没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她相信作为景国丞相的父亲一定在某些事情上比她想得更远,也会做出明智的决定。父亲这个人,有才干,有气度,有胸怀,可是没有野心,这制约他成为权臣,所以他的路,谢妙容敢肯定,多半只剩下了隐退一条。

掀开帘子出去的一瞬,谢妙容回头看了一眼负手站在南窗下的父亲,想起了她胎穿过来,睁眼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光风霁月的美男爹,十五六年后,看他的背影,似乎已经不再那么伟岸,不再那么风度翩翩……

谢妙容不禁轻叹一口气,想时间真是无情,她的父亲老了。而她不久之后就要随着夫家远去徐州,跟父亲,还有母亲,祖母,以及姐姐和弟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朝局如此不稳,令得她生出许多世事无常,亲人聚散难料之感。

“阿父,你要保重……”临出门前,她还是忍不住眼中含泪,对父亲切切说了句。

谢庄听到了,并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袖,示意她离去。

谢妙容心下一黯,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回转身走了出去。

接下来,她去见了母亲,两个弟弟,还有祖母。跟他们说话,她尽挑好的说,逗他们开心,一句关于时局的话也不提。甚至连萧弘出去追缉刺客,这么多天都没有回来的事情都隐藏在心间,并不跟他们提起。

只是在向祖母辞行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对祖母说要她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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