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浅水没过沙滩,午后的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撒了一地细碎日光。
云吞化成蜗牛趴在一块圆润的鹅卵石上,抖着触角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从小壳里叼出一只粉蓝色的蝴蝶结挂在脖子上,探着触角往鹅卵石前的小水坑里瞧,美滋滋望着里面的倒影,一根触角弯下来托住自己软软的小脸,一边美一边想,他对那人什么态度?自然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有缘,必定要报上一报。
身后翠绿的竹林子里如海浪荡起幽郁的绿色,一只红嘴的海鸟轻轻落在小蜗牛身后,静悄悄的抬起爪子,撑起翅膀,仰起锋利的尖嘴打算捕食这只美腻的蜗牛。
海鸟刚落下爪子,几道银丝无声无息从天而落,瞬间缠住海鸟的尖嘴,朝林子深处带去,没发出半刻动静,层层林叶间幽幽闪过半片衣角。
云吞把他爹‘穿的太鲜艳会被鸟吃掉’的警告忘的一干二净,自顾自正美着,殊不知自己差点成为鸟下美食。
神君的亲自召唤让云吞和花灏羽在四大学堂中风头正盛,岛上各科夫子对其褒贬不一,有人以为年少出名,恐有伤仲永之果,不过也有夫子则觉得二子勤勉刻苦,低调谦和,心怀慈悲之心,必将大有所为。
不管讨论有没有结果,云吞的日子却过的愈来愈好,大抵是他看起来比较容易亲近,学子每有疑难杂问便捧书前去讨教,解惑后总会送些瓜果零嘴作为报偿。
这些东西云吞是不吃的,自然便美了跟在身后的灰狐狸,一段时日后,温缘深感自己颇有发福之态。躺在岛边的巨石上给肚皮晒太阳,将一身的毛发都晒的松软,爬起来去寻云吞让他偷偷给自己开些减肥的药。
灰狐狸哒哒哒跑走,从身后的竹林中走出两人来。
花连不屑道,“表哥你就这么任由这两个人踩在你的头上?明明表哥的医术更为高明,那云吞算什么,还有那个狗仗人势的温缘!”
花连愤愤不平的说着,没看见花灏羽原本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彻底冷成寒冰,一双狭长的眸子泛着危险的警告,他微微垂眸,遮住表情,一言不发的望着温缘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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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月试连着考了三日,温缘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趴在桌上望着一脸复杂的云吞,问道,“你也怕考四吗?”
虽然云公纸平日里不怎么看书,课业也是他给写的,但温缘就觉得,他应该都会的。
温缘一问,听见话的人都围了过来,显然十分关心云吞的回答。
云吞低头,一手搭在另一手的脉象上细细的摸,片刻后又拉过温缘的毛爪子,将他变成手切脉,温缘不知他做什么,伸长了脖子,将狐狸眼凑到云吞跟前,“肿么了?”
云吞望着桌子,露出一个郁闷至极的苦笑,闷闷说,“有~一~科~,我~做~错~了~”
月试共有十二科,分的是‘望闻问切’四项诊法,‘内外儿妇’四类大科,以及四本上古流传至今的经书,考试的内容涉及范围广,从倒背如流的经书到精炼的上手针灸切脉下药续骨,难度不小。
温缘拍拍他的肩膀,略显崇拜的安慰道,“你竟然还知道自己做错了,我连做对了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的学生皆是附和,纷纷赞叹,云公子竟然知晓自己哪里做错了。
云吞,“……”
月试的成绩很快便张榜公布了,由于云吞和花灏羽风行正盛,放榜那一日不少夫子和同窗将关注放在了二人身上。
医学四书熟背默考,望闻问切四项诊法,云吞与花灏羽分占众多科目的前二甲,其中元首则云吞居多。
花灏羽,“恭喜。”
云吞,“同~喜~”
艳羡周围一大群学子。
学堂用午膳时,温缘捧着一大盘青椒炒肉末,看着云吞忧郁的给一株翠绿的草药涂蜜,“为何不高兴?”
如果是他考的,兴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还要翘两天才行。
云吞慢吞吞吃着草药,蓝田蜜甜腻的香味伴随着药草的苦涩化作奇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他将梨木小勺含在口中,欲言又止的望着温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道,“下~午~你~要~好~好~听~课~”
温缘当时不明白云吞的意思,直到胡子一大把的韩夫子将试卷丢在云吞面前时,他才知道云吞考完试所说的他错了是为何故,让他自己好好听课又是为何。
韩夫子胡子一大把,气的脸色通红,颤颤巍巍指着云吞,道,“三门医科你样样第一,为何到了老夫这妇人之科,你竟然写了全错,云吞呐云吞,你是看不起这一科,瞧不起生你养你的女子,还是对老夫有意见呢?”
云吞委屈的捏着衣角,软软糯糯说,“学~生~知~错~”
韩夫子吹胡子瞪眼,身为人师谁不想能教出来个天资卓绝的学生,他云吞每门课业没下二甲,各科夫子明着不说,暗地里乐开了花,若他日此子有望悬壶济世,成为医家圣手,作为夫子脸上也是沾了极大的光,可不想,他教了一辈子的学生,竟然将最聪明的学生教了个零分,摆明了就是云吞对他这夫子有意见。
“你错哪里了?!”韩夫子怒道。
云吞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瞥到花灏羽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云吞抽了抽鼻子,“哪~里~都~错~了~”
韩夫子气呼呼的扶住桌角,拿着教鞭远远指着他,“你还知道自己错了!出去站着,想明白为什么全错了,老夫就让你进来。”
又被赶出去了,云吞哀怨的想,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抱着一路逶迤穿过学堂,甩掉满堂同窗的纷纷议论,去学堂门口反思去了。
身后的黄竹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云吞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屁股还没坐热,就见白底黑面熟悉的鞋子落入了眸中。
“这次为何被赶出来?”陆英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云吞嘴角抽了抽,心说怎的他每次被夫子责罚都会遇着神君呢,他想不明白,反过来又想,是不是他要遇见忍冬神君了,才会受罚呢,这么一想,云吞看向陆英的眸中夹杂了几分幽怨,莫非神君是他的灾星来着。
第12章 蜗无完蜗
陆英不知道云吞心中所想,端的一副上古神君的波澜无惊,听云吞咩咩道,“妇~人~之~科~全~错~了~,韩~夫~子~以~为~我~故~意~而~为~”
陆英微笑点头,“连喜脉都诊错了,确实值得怀疑。”
诊喜脉是妇人之科最简单的,说来温缘怕是都能摸出来的。
云吞腮帮子鼓了口气,圆滚滚的,把酒窝都鼓没了,听出神君话里的笑意,闷闷想,笑什么呢,他就不能有什么不擅长的吗。
陆英抬手化出三只黄白相间的猫,那三只猫喵喵轻唤两声,泽泽雾气后化成了三位窈窕的小妇人。
“你为她们切脉。”陆英道。
云吞一愣,将小书包斜背在肩上,走到第一位女子跟前,道了句失礼了,按上女子的手腕,沉思之后道,“如~盘~走~珠~,滑~脉~,夫~人~有~喜~了~”
陆英摇头,“有孕必定是滑脉,但滑脉则不尽是有喜了,这位夫人是葵水将至。”
女子掩面嘻嘻一笑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