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一见自己儿子脸颊红扑扑的,精神消沉,可唬了一跳,虽发热是小病,可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大病,甚至要了命,她立刻找到了白奶奶,虽不敢让她掏钱给儿子看病,可也能让儿子休息一天。
白奶奶听闻白鑫发热后,先不是担心,而是为有可能要花的药钱心疼,再看见曹氏那张哭丧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骂道:“窝囊废,整天什么都没干就病了,以后还能指他干什么?”
曹氏听着那话难受,可也只能默默承受着,心中祈祷儿子平安。
白鑫躺在床上,听着白奶奶不大不小的骂声,心中也为这不争气的身体懊恼,他翻了个身,心中还是乱糟糟的,总感觉将有事发生,转而他又怪自己胡思乱想,生个小病罢了,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三哥,你喝些热水。”五娘双手捧着一只瓷碗走了进来,里面装了七分满的水,她走的慢悠悠的,双眼不错神地盯着碗,只见里面的水荡来荡去,几次从边缘滑过,五娘诶诶诶地叫着。
白鑫撑坐起来,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待她一走近,就立刻接过了碗,小口小口喝了,只觉得略微有点烫口的水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暖了胃口,整个身体都舒服了些。
五娘坐在床边,两只脚来回荡着,看自己哥哥喝了水,本能地觉得松了口气,为了安慰他,开始说道:“三哥今个好好歇一歇,明个就好了。”
白鑫还真是累病的,别人都把他的上山当成玩,五娘却知道他每日有多辛苦,几乎一刻不得闲,五娘人小,早受不了整日往山上跑,于是隔三差五才跟着上山一趟,多半是在家待着了,慢慢的开始学绣花了。白鑫的劳动量虽赶不上大郎,可别忘了这具身体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了整日往山上跑。
白鑫自己也有数,点点头,笑道:“恩,明天就好了。”
在床上歇了将近一上午,白鑫觉得好多了,身体的力气渐渐回拢,许是早上只喝了碗清粥的关系,肚子咕咕抗议着,想着离中午吃饭还有段时间,白鑫趿拉着来到了厨房。
这厨房建在东面,窗户开在西面,上午的时候阳光本就照不进来,再加上窗纸油糊上了一层油腻,走进厨房,就跟到了傍晚似的,乌漆墨黑的,好在白鑫也熟悉了,熟练地找到了案台,先捏了块酱菜,又咸又凉,却刺激着舌头十分开胃,他觉得自己更饿了,于是摸摸索索又摸了个团子出来,正要吃,就听见外面传来徐氏压低的声音,“娘,村里来了个牙婆。”
白鑫立刻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沉甸甸的乌糯团子像是直接飞进了喉咙,堵在了胸口。
白奶奶听不出情绪地恩了一声。
徐氏虽认为无人听见,但还是犹豫一下,最后为了儿子前途,一咬牙,道:“您看咱家现在的情况,实在有些困难,家里只有两个男人种地,再加上他三叔的帮衬,可要养活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二郎他还要读书习字,来年还要考试,我看不如……不如将五娘卖了吧。”
白鑫感觉眼前阵阵发黑,白奶奶为了二郎,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三娘四娘有丁氏护着,徐氏自然不敢打她俩注意,那么自然就盯上了最好欺负的大房,接下来,白鑫耳朵嗡嗡响,一直在心里问着自己该怎么办。
白奶奶一点也不为徐氏的话感到惊讶,她虽然已经心动了,但到底是自己亲孙女,还是有些异样情绪,称不上不舍,只是本能觉得没到卖儿卖女地步。
徐氏见白奶奶没立刻反驳,就知此事有戏,于是接着游说:“这也是为五娘好,她在咱家,吃不饱穿不暖的,给她卖了,也是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那待遇,不比在咱们家好?至少吃穿亏待不了她,若是她有造化,说不准还能……到时,就是享不尽的福了。”
徐氏暗示地顿了顿,白奶奶听懂了,白鑫自然也懂了,这一刻,他简直气炸了,都恨不得拿着生火棍照徐氏捅过去,他一直拼命让自己冷静,如果这会冲出去闹翻了,以白奶奶那和人扛着的性子,一准发狠同意卖了五娘,白鑫绵长地吸了口气,继续听下去,祈祷白奶奶拒绝。
“好吧。”
短促的两个字打破了白鑫最后一点希望,白奶奶说的又急又快,其实她心中也还有些犹豫,但好像快速说出来后,就没有反驳借口似的,“一会牙婆往这边来时,我给她叫进来。”
“好!”徐氏声音难掩喜悦,因为她已经预见家里要有余钱了,这钱能给二郎添一身体面点的衣服,省得他在同窗跟前没有面子,但接着,她又问,“那大嫂那里……”
白奶奶嘬了嘬牙花子,虽然平时将曹氏拿捏在手里,任搓圆搓扁,但这事毕竟是卖曹氏闺女,白奶奶也有些怵头,“待会吧,待会我和她说。”
俩人一前一后回了主屋,过了有一会,白鑫才重新找回自己感官,那一刻,他觉得四肢沉重,手里的乌糯团子不经意间已被他掐出几个指洞,差点捏烂了。
白鑫一步步走出厨房,屋外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却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木然地走到大门,走到门口,还没踏出去,就被身后响起了苍老声音叫住,“三郎,你这是去哪?病了怎么不在床上好好歇着?”
白奶奶的声音近乎温柔,若是平时,没有卖五娘的契机,白奶奶绝对对他横眉冷目怒骂一番,不是骂他装病,就是骂他贪玩。
白鑫僵硬地转过身体,眼中几乎映不出白奶奶五官,只知站在屋檐下的干瘦老太太,浑身透着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