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地方阿李才发现,今天来上课的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位先生,而且阿李还发现,来“补课”的似乎全都是比较大的孩子。
等到开始上课时,阿李才发现,他们学的是算数。
那位先生摸着自己的胡子,给他们解释:“我是好烧色的分铺账房,你们听说过好烧色吗?”
这么有名的店铺,他们当然听说过了。
先生又说道:“你们慈幼局和好些商铺联系过啦,请我们给你们上课,等到你们十五岁,就有机会来我们这儿做学徒。”
这位账房先生是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却不知道听者们多么震惊。
他们都是接近十五岁的,有幸又不幸的那一批孤儿,很多人都比较茫然,对找到好点儿的工作已经不抱希望了,现在听说还有一次机会,全都振奋起来。
先生看他们感兴趣的样子,又说了一下,除了算数,其实还有别的基础课,由每个商铺的不同员工来上,来启发他们不同的天赋。即使通不过成为学徒的考试,好歹也增加了一些就业优势。
阿李差点哭了,他就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了,读书肯定读不出来的。云先生说,读得好可以去考开封府学,到时候就有开封府养着了,但是怎么也轮不到他啊。有时候,阿李真是越学越伤心。
幸好,幸好现在又有了这样的机会,阿李觉得又有了希望。都说只要肯干,汴京城有很多活计,只是他们这些孤儿起点低,拼搏起来更难。
上到一半的时候,云先生还过来看他们了。
好烧色的账房和云雁回是老朋友,同他打招呼。
好烧色规模越来越大,分店都开到别的州府去了,说实话,的确需要多些伙计,只要规模持续扩大,招聘就是长期持续的,加上是云雁回来谈,所以他们郝老板很快就同意了。
云雁回问候了一下郝老板,和账房正聊着,听到有孩子怯怯问他,要是连学徒考试也一个都没通过,怎么办。
云雁回想了想,“那这样吧,你要是真怕,就去问问毛仔,到时候肯不肯和你一起去打野呵。”
那孩子傻了,其他人也哄堂大笑起来。
见过耍猴的,没见过耍猫的,而且,就猫那脾气,能帮你去赚钱吗?毛仔更是娇气得很呢!
云雁回笑过之后,又安慰道:“不要有太大的负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也许你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才不自信。要是一年找不到,大不了先来给先生种水果,一边种一边再找三年。要是三年还找不到……”
云雁回拉长了声音,有人嘴快接了一句:“那就是傻子!”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希望大家不要将生存想得那么容易,但也不要想得太难,”云雁回想了想,索性鼓励大家,“我爹去得早,早时母亲带大我们姐弟三人,身体也不是很好,也曾在乡间慈幼庄干活……”
云雁回从自身出发,讲了很多故事,包括他所见到的实例。讲完之后,再看那些孩子,都若有所思的样子。
“耽误先生上课了。”云雁回抱歉地道。
账房先生摇摇头,“您这堂课也很重要。”说着,他回想了一下,又道,“常听东家说您不容易,今日才知道细节,佩服啊。”
云雁回不太好意思,他还不是为了给孩子们点信心,灌灌鸡汤。实际上,他自己这个例子其实参考性不如其他,因为他壳子里装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当然,这个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账房先生一副追想沧桑的样子:“想必您也不是一开始便是这样的,一定有很大的改变啊!”
“是、是啊……一开始我还是直的咧……”云雁回望天。
第239章 新令之下
仁宗与众臣议过之后, 对条陈增增改改,围绕养胎、禁不举子、鼓励收养三个方面,着有司编写新法令,逐步推出。
这养胎和将杀子入刑都需要有关部门扯皮费用和量刑问题,倒是放宽收养条件能够最快推出。
这对于很多没有孩子的家庭来说, 是一个大好消息。
以往收养需要同姓, 但是现在, 放开了这个条件,异姓也可以收养,收养后即随收养人姓,还拥有与亲生子一样的法律地位, 唯独不让作为独苗的男丁改姓而已。
这个时候的人讲究继承宗祧,养儿防老,在没有亲生子的情况下,当然急需养子, 甚至出现买卖人口的情况。
现在官方放宽条件, 当然不少人就心动了。
比如和乐楼的掌柜黄兆田夫妇, 他们感情极好,只是一直未有生育,年岁渐长,不抱希望能生之后,便琢磨其他。
黄兆田是独子,和他们族里的人关系又不好,所以很不愿意过继族亲,琢磨了很久,在哪里抱养一个孩子回来。
黄兆田的老婆丁氏曾经想过偷摸去乡下,找那种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收养一个回来。但是因为买卖人口是重罪,在不方便去外地的情况下,收养附近乡里的孩子,又担心日后父母上门。故而,一直未能实现。
……
这日,黄兆田听到酒楼里的读报博士念最新的《东京日报》,他本来是不甚在意的,只是这博士念着念着,忽然冒出养子等字眼,叫黄兆田精神为之一振,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念一条朝廷颁布的新法令,正是关于在慈幼局收养孤儿的。
报纸上特意除了法令原文外,还有白话的解读,读报博士一一念来,黄兆田趴在柜上细细听入神,最后一拍大腿,这不是正适合他们家的情况吗?
事关重要,黄兆田无心再干活,叫了个人来看着,拿了张报纸便回家去了。
一到家,却发现家中有客,是他同族的三嫂。
丁氏坐在胡床上绣花,三嫂便在一旁叽叽呱呱讲个不停,“……弟妹,我们家四郎昨日在学里又被先生夸啦,说他日后一定有出息。你说你嫁过来快二十年了,一个娃也没有,不让郎君纳妾也就罢了,还整日想着在外面找养子。外面的和自家人那能一样吗?你怎么不说话?四郎是我亲骨肉,我肯过继给你,你还不领情了,一句话不说,这是哪里的规矩……”
黄兆田在外面听得一阵火起,他父亲死得早,当初孤儿寡母,极不容易,然而他同族那些亲戚不但不帮扶,还占了他们家的田。
后来黄兆田白手起家,才有了一份家业,这些人又黏上来,想要占便宜了,几次三番想塞些游手好闲之辈到他的酒楼里来干活。
在知道黄兆田无子后,各路人马更是三天两头来骚扰,明明是不知羞耻,反而一副施恩的口吻。
黄兆田几步进去,瞪着三嫂。
丁氏正要说话呢,见到黄兆田突然,三嫂被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站了起来,心中大为痛快,故意道:“官人回来得正好,三嫂说想把她家四郎过继给咱家,现正逼我同意呢。”
三嫂唬了一跳,矢口否认:“我哪里逼你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就是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