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到了宿舍后,郑凇已经是气喘吁吁了,他打开门一看,里面还没有来人,但是摆设让他吓了一跳。
这里的床,居然都是双层的,还画了编号。
郑凇瞪大了眼睛,居然要叠着睡?他上过学,去过很多书院求教,但是从未见过哪里是这般的床啊!
虽说上铺有护栏,但是郑淞怎么还是觉得不太方便呢,夜里要起夜,岂不是还要爬梯子下来?
这样的床如果是放在家里,郑凇还会觉得有意思,毕竟从未见过,但这是在学舍里,就让人不是很放心了。
更重要的是,府学只许学子自己进来,那岂不是还要自己爬上去铺床?
郑凇颇为忧伤,但还是一咬牙,把自己的被褥都抱了出来,举起来往上铺塞。
郑凇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否则也不会是十三岁就进大学了,所以他的体力是很一般的。那被褥呢,又十分厚重,郑淞踮起脚往上塞时,就觉得它摇摇欲坠,像要翻下来了。
糟糕。郑淞心想。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托住了郑淞的被褥,将其一顶,就推上了床铺。
郑淞手臂一轻松,心里也轻松了,想着帮忙的人应该是同学,回身退了一步,正想道谢,却见站在自己背后的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
郑淞呆了一瞬间。
这个人是他阿翁亲妹妹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叔,在他们家,也是一个传奇人物了。当年,阿翁的妹妹私奔离家,不为家中承认,在外生下了这位表叔,并独自抚养长大。
郑凇从小,是间接性见证这位表叔的成长的。一开始,堂兄与其交往甚密,说他在大相国寺做工,希望阿翁能相认,但并未成功,因为阿翁不愿意认,这位表叔也不愿意。
郑凇的父母私下感叹过,这个孩子很聪明,但看样子只能混迹于市井之中了。
谁知道,后来郑凇又听说他去了开封府,并且在开封府做出了很多成绩,这些都是阿翁关注着的,郑凇常去阿翁那里读书,就知道了。
后来,竟是一发不可收拾,先后调去数个衙门办事,办得还极为漂亮,最后甚至将一件困扰官家很久的事情办成了,而且是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成功。
这么一步一步,怎么能不让最为了解他成长轨迹的郑家人震惊呢?到了今年,阿翁更是把自己说过话吞回去了,非要把表叔认回来。
也是在表叔回来住的那几天,郑凇和他见了面,没有讲过几句话,他自己心里觉得有点尴尬,或者说大部分郑家人都有点尴尬。
现在,这位表叔就出现在了他眼前——是了,阿翁说过的,表叔也协助打理府学。
云雁回看着这个才到自己胸口的半大孩子,一脸发愣,笑道:“凇哥儿吧?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我是云雁回。听舅舅说你要来这里上学,我来同你打个招呼,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日后应该时常会待在教务处。”
他说着,还揉了揉郑凇的脑袋。
郑凇莫名脸一红,低声喊道:“嗯,表叔。”
他这么些年想象中的表叔,是一个非常桀骜不驯的人,上次在家中见到,只见了礼,现在两人私下见面,却觉得竟然是个非常温柔可亲的人呢,难怪堂兄特别去找他玩儿。
云雁回看郑凇害羞了,颇有好感,微微一笑,问道:“千万不要客气,府学之中讲究自立。但是你才十三岁,生活上、学习上难免有些小问题。若是遇到不能解决的事,不要自己逞强,来找我便是。对了,入学前便要求选科,你住在这里,选的应该是经义斋,主修的是哪一科,辅修又是什么?”
郑凇听了,心中感觉十分温暖,“我主修的是书经,另外选择了天文与算术。”
“嗯,不错。”云雁回拍拍他的肩膀,“回头我让人调剂一下,把你调到下铺去。”郑凇还没发育好,比较矮,这上铺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高了,就算不是亲戚,学校发现了也得照顾一下小朋友。
郑凇原本心里对这里的一点不满,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用力点点头。
云雁回又陪他把宿舍卫生全都清理了一遍,这里的宿舍是配备卫生工具的,把地扫了,拖得干干净净,又将床都抹了一遍。
在云雁回说要搞卫生之前,郑凇本来想说自己不会的,但是看到云雁回挽起袖子就干活,他竟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学着云雁回的架势搞了起来。
擦床和窗户的时候,也是云雁回打扫上面,他打扫下面,渐渐的动作便熟练了,虽有劳累,但是郑凇心中很不愿意被云雁回看不起,于是咬牙坚持下来。
如此将宿舍打扫一新,郑凇也颇有成就感。
……
打扫完后,云雁回仍是留在这里,陪郑凇整理行李,待到他同宿舍的同学都来了,又与其中一位睡下铺的学生商量换一下,先说好了再让教务处把登记册上的也修改。
那人见郑凇年纪小,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又以为因为郑凇年纪小,所以才有特权,竟然还能叫家长陪着来。
云雁回只笑说自己本是在这里工作,所以顺便来探望亲戚。
大家一听他在这里工作,不会想他是学官,自然认为是后勤人员,于是纷纷问起问题,比如他们分到的那斋教授水平如何,吃饭到底是不是真的由开封府食堂提供。
对于后一个问题,云雁回说道:“自然是真的,从上课日开始提供,今日报名,并不会开放。不过,你们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们提前感受一下。”
众学子纷纷沸腾了,问云雁回难道他就是在厨房工作。
云雁回笑呵呵地道:“算是吧。”
大家一听,这还能有假?于是纷纷准备好,要去大吃一顿了。
郑凇看云雁回被认成是厨房小工也并不辩解,又想解释,但是看云雁回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也慢慢释然了,只是一直紧跟在他身后。
云雁回将这些学子带去食堂吃了一顿,这府学食堂的人,正是从开封府调过来的,一应食材也会是由公厨那边统一调度,这里就相当于一个分部。
虽说今日不开门,但是大家都在整理地方,云雁回带人来吃东西,他们自然是开后门,弄了一桌菜。
郑凇的舍友们吃饭时都说是托了郑凇的福,看他年纪还小,便纷纷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云雁回看郑凇的舍友里没有什么不好相处的,便也安下心来,他是受郑苠之托要照顾郑凇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何况这孩子的确挺有意思。
吃完饭后,云雁回还带他们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大家对操场和教室都很感兴趣。
那教室呢,外头挂了牌子,写明是哪个斋。里面亮堂堂的,里面摆了绿植,讲台特意加高了,还有一块特别大的黑板固定在墙上。下面的座位整整齐齐,一个斋有三十人左右。
云雁回仿佛无意地提起,日后每个斋还会从学生中选出一名斋长,协助管理学子的学习生活情况,组织学生们活动之类的。
有人一听,立刻就很感兴趣了,有正式称号的领头雁?很拉风的样子啊!
郑凇仰头看了看云雁回,被捏了一下脸蛋,“你有没有竞选斋长的兴趣呀?”
郑凇脸被捏得红扑扑的,他还没变声,脆生生地说:“我要做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