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顺着失火的范围转了一圈,回到原地,再看面前的断垣残壁,觉得浑身如同被浸泡在冰水中,冷的刺骨。
一次又一次,怎么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会将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会说话,会思考,会哭会痛会笑的人,视为草芥……
此时此刻,他真的希望这世上有轮回二字,让那些人将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惨叫挣扎,在地狱里一一品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将他从头到脚裹住,胤祚被上面的温度烫的一个哆嗦,胤禛握住他冰凉的手,怒道:“旺财,你就是这么侍候主子的?”
旺财低头。
胤禛半挟了胤祚上马车,斥道:“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乱晃什么?你来了难道他们就能活过来?”
胤祚恍如未闻,目光落在窗外,一语不发。
胤禛叹道:“有些事,你总要习惯的。”
胤祚不语,许久才低声道:“我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事?”
胤禛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无奈闭嘴。
胤祚依旧看着窗外,入目的是一片雪白,干净的像是假的一样,直到马车进城,胤祚才收回目光,问道:“四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胤祚道:“知道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胤禛道:“原本就不是天……”
胤祚打断道:“四哥你懂我的意思!”
胤禛闭了闭眼,道:“当初黄河决堤是怎么回事儿,今天的火灾就只能是怎么回事!你也该懂我的意思!”
胤祚向后躺在车厢壁上,他懂,他怎么会不懂?那么多条人命,当然只能是黄河决口,而不是朝廷大员故意炸堤。今天的事儿,当然也只能是他们咎由自取,而不是有人为了拿“不祥”二字打击太子而故意纵火……
一百多条人命,就只为了在他身上,加上“不祥”两个字……
人命,原来如此廉价……
胤祚觉得眼前有些眩晕,胸口闷闷的痛,喘不过气来,揉了揉太阳穴:“谁做的?”
他可以不管如何结案,但是他必须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胤禛摇头:“我不知道。”
“四哥!”
胤禛苦笑道:“我若知道是谁做的,就不会让它发生了——我得到消息,也不过比你早了半个时辰。”
就算是再来一次,他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更何况,这个世界早已因为有他们两个的存在,而变得面目全非。
见胤祚全然不信的模样,胤禛叹道:“六弟你要是见的多了,也会像我一样,明白这世上或者有巧合二字,但是巧合,不会都那么幸或不幸的恰好发生在你我的身上……你到家了,别多想,好生回去睡一觉,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胤祚嗯了一声,起身准备下车,刚站起身来,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连胤禛的惊呼都只剩了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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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祚的房间,康熙面沉如水:“老四,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胤禛抿着嘴,一言不发。
“上次黄河决堤,他不发病,已经是奇迹了!”康熙怒道:“你亲耳听到他事后是怎么说的,你怎么还敢让他遇到这样的事?”
胤禛怎么会忘,那个时候,这个人笑的那么漫不经心,目光却脆弱的让人心颤:“……皇阿玛,儿子不是为了给人们带来不幸,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不是为了给人们带来不幸,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不知道,他的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弟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他只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心疼的无以复加……
那个时候,他只想着好好护着他,让他快快活活、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的要求越来越多,他有时候甚至会想,那件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
若不是那次的事,也许他这个弟弟,永远都不会想着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永远都不会将自己的本事拿出来,永远只会嘻嘻哈哈做他的纨绔六皇子……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原来就是他最大的希望所在……
除了想用责任绑住他之外,胤禛已经很努力的想要保护他,不让他自己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譬如这次的意外,他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才通知胤祚过来,只要他能露个面便可,可谁知道他会跑去事发之地,谁知道他只在那里转了一圈,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纵火。
胤禛目光落在依旧沉睡的胤祚脸上——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康熙看见他那副闷不吭气的模样就生气,怒道:“你给朕滚出去!”
胤禛一语不发,低头告退。
康熙按住太阳穴,长叹一声。
他知道自己是迁怒了,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胤禛头上。
外面还在下雪,胤禛站在门外,看着屋檐下飘落的雪花,久久无语,苏培盛上前给他披上大氅,却不敢提一个走字。
有下人送了药和参汤过来,胤禛让出门口的位置,他们进去侍候完之后又被康熙赶了出来,门内门外,又只剩了他们几个。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终于传来胤祚的声音:“皇阿玛……”
“醒了?感觉怎么样?梁九功,去把太医叫来。”
“不用麻烦,儿子自己的病自己清楚,醒了就没事了,”胤祚声音有些虚软,道:“叫他们来也不过白喝几顿苦药。”
“那也要让他们把把脉。”
梁九功出门,看见站在门外的胤禛微微一愣,打了个千儿去了。
“皇阿玛,您能不能告诉他们,以后我再晕,不要再灌参汤了,每次一醒,满嘴的土腥味儿,难受死了。”
“好啊,下次再晕,朕让他们给你灌黄连。”
“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