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苦涩在口中徘徊,洛平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
上一世,方晋是在周棠到达越州的一年后出现的,那时候是冬天,他记得很清楚。
那年冬天,二皇子听信别人的谗言,把身边最得力的谋士逐出了府邸。彼时,方晋便是以一个废棋的身份来到周棠身边的。
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他明明还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却突然撂下了挑子,两袖清风地来到这里,只因为他们之前的一面之缘。
洛平不由得想,难道天意真是可以更改的吗?只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有些事就真的与当年截然不同了?
不管怎么说,此时方晋的到来对周棠是有百利的。至于当年他与方晋之间那么长久的针锋相对,暂且放在一边吧。
——给方晋一个台阶下,而他也不用一个人硬撑了。
洛平起身站了起来。
由于生病体虚,他微微晃了下,周棠下意识地想去扶,却被他拒绝了。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洛平竟然对方晋行了躬身大礼。
他说:“本以为你再过半年才会来,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来了。仲离,慕权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
方晋连忙伸手去扶:“快请起,仲离万万受不起!”待洛平重又坐下后,他才详问,“不知是何事令你如此挂心?”
“越州山匪。”洛平道,“我想恳请你,帮助越王清剿匪患。”
事到如今周棠也知道了,这个方仲离便是小夫子要他等的人,看向方晋的目光带着犀利的估量。
“我还想请你……”未等他回答,洛平接着说,“请你收小棠为徒,传授他烛山门的武艺。”
一句“越王”,一句“小棠”,两句托付,重重压在了方晋的身上。
周棠的眉头皱了又松开,没有说话,只直直盯着他的小夫子。
不知沉默了多久,药碗底部又落了几朵残花。
方晋转向周棠,行礼道:“慕权的要求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但为了不辱师门,在下有几个问题要问王爷,问完之后,再决定是否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我知道这是错误的答案,但是,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了。
☆、第二十八章 亭中对
洛平听方晋这么说,面色微沉。
他抬眼看了看周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周棠抢了先。
“小夫子,外面风大,你先进屋休息吧。”周棠冲他安抚地笑笑,“不就是入门考试吗?我应付得来的。”
“但是……”那方晋是只道貌岸然的狐狸,洛平担心周棠会吃暗亏。
“难道你还不信我吗?”周棠不听他的反驳,招手唤来芸香,“芸香,你随小夫子回房去,好好照看,别让他又着凉了。”
“是,奴婢知道了。”
出宫后的越王锋芒毕露,芸香现在可不敢把他的吩咐当儿戏,于是她上前福身,大有洛平不动她就不动的架势。
洛平无法,深深看了眼一旁好整以暇的方晋,才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了,方晋笑道:“王爷,看来你的小夫子对我还真是不放心啊。”
他听见周棠对洛平的称呼,心中已是敞亮。这么一来,宫中懦弱无能的七皇子突然变得这么精明狡黠,也就解释得通了。
周棠目送了洛平,转过脸就换上一副冷然面孔:“最近事务繁多,害得他过度劳神,我只盼着他好生休养,什么招待故友、聘请西席这样的事,本王自己应付就好。”
方晋拎起石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淡淡道:“在下本不是为了王爷而来,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让他心甘情愿等候追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关心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周棠在他对面坐下,手指玩转着那只药碗,“方先生不是想问我问题么,那就问吧。”
“好。”方晋正色,“第一个问题,王爷,你想不想做皇帝?”
“……想。”说真的,周棠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略作犹豫,他也直白地回答了。
“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距离皇位最远的皇子?”
“我不这么觉得。”周棠说,“离皇位最远的是老六,不是我。”
“此话怎讲?”
“老六养尊处优惯了,心无城府,头上又顶着老三那样的兄弟,皇位对他来说,充其量不过是看得见摸不到的东西。但我就不同了,我连看都看不见,自然不会有人要来跟我过不去,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争得头破血流的是他们,我却只要远远地撒网就行了。”
方晋抿了口茶,敛去了眼中的笑意。不得不承认,洛平确实把这个小皇子教导得很好——有野心,但不急躁。
“第二个问题,你为何选择来越州?”
“……”这回周棠顿了一下才说,“我来这里的初衷和你一样,是为了来找洛平,只是没想到他一直在秣城外等我。”
“这件事我倒是知道,我便是在他的酒肆中与他结交的。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在你做出决定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难道你从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和居心吗?”
“说实话,我怀疑过。我怀疑过他接近我是不是为了巴结父皇,借以获得更高的官位,也怀疑过自己怎么会那么幸运,能够得到他的青睐。但我很快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他可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他从没做过任何一件对我不利的事,也从没想我索取过什么回报。他料事如神是他的本事,事到如今我若还不信他,岂不是禽兽都不如了?”
“第三个问题,来到越州之后呢?你是想剿杀盗匪建功立业吗?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给远在天边的皇上看?”
“我想无论我在这里做了什么,父皇都不会在意吧。毕竟京城有那么多值得他关注的事情。”周棠自嘲道。
“哦?你知道京城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