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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_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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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个我们?

夏钧木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看着眼里全是泪的晁泽。在被戳穿的羞愧之余,他感到了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他已经努力想要为这段感情找一个出口,但是没有成功,晁泽的潜意识在抗拒他的指令。“忘掉他,对你来说很痛苦吧。”夏钧轻轻地问。

晁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夏钧,夏钧堪不破这眼神背后的意义,只觉得看了之后很伤心。大概对于晁泽来说,要他忘掉穆元卓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他们这样沉默地看向对方,晁泽眼里逐渐流露出近乎乞求的意愿,夏钧终于避开他的眼神,转身准备走掉。“别走,元卓。”

夏钧诧异地回身,看到晁泽抱着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呻丨吟。“你怎么……”他话音未落,看到晁泽倒了下去。晁泽即使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下看起来都很难受,夏钧意识到哪里不对。之前在催眠治疗中,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到晁泽的潜意识里面去,也没有尝试过给他这样明确的指令,先前一直都是引导为主,而这样贸然尝试,还发现了晁泽可能接受过反催眠的训练,两股力量在晁泽的脑中打架,使得他痛苦异常。

夏钧开始慌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由于自己莽撞的操作和可能存在的风险评估错误,引发了晁泽的意识混乱,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替晁泽结束这场折磨。晁泽整个人蜷缩了起来,以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抱紧了自己,他的眼睛睁不开,嘴唇在颤抖。夏钧无法进入他的意识去获知他在想什么,但从他这样的反应来看,夏钧也明白,晁泽正在经历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抱紧了晁泽,希望他能快速冷静下来。夏钧用自己的双手双脚压制住晁泽,防止他伤害自己。晁泽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夏钧叫他名字,“晁泽,阿泽!醒来,看看我,醒醒!”

然而努力是徒劳的。夏钧尝试了自己能尝试的所有方式,都没有办法唤醒晁泽。他最后无措地站在床前,愧疚开始重重袭来。夏钧只能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被注射过镇静剂的晁泽躺在病床上,夏钧甚至不确定,他还能不能醒来。

夏钧自己再清楚不过,穆元卓论文里描述的方法走在学科的最前沿,他这次失手了,也不可能指望普通医院的医生把晁泽治好。夏钧在他床前枯坐了一夜。被注射过药剂的晁泽很安静,安静得像是要就此跟这个世界断掉瓜葛,安静得让人忍不住去怜惜他。“如果你能好好的醒过来,什么我都不在乎了,阿泽…求你了,醒过来吧。”

夏钧给自己旅行在外的老板发了邮件,到此刻他唯一能求助的大概也只有这位先生了。夏钧隐去了自己跟晁泽之间的关系,详细描述了晁泽的情况,在信件末尾恳求自己的老板能够回国一趟。在那之前,夏钧只能靠自己和医院提供的镇静剂来阻止情况变得更糟。

晁泽的意识始终混乱,那一夜昏迷过去之前还能叫出穆元卓的名字,但他之后的几次短暂醒来,都不能够认出眼前的人。更多时候他在沉睡,靠着打点滴来维持生命。

第二天晁泽的电话开始疯响,他的助理打电话过来。夏钧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晁泽的人际圈子,也没见过他身边什么人,但助理的电话不能不接,听说了晁泽的情况之后,助理表示要到医院来。

夏钧打来热水,替晁泽擦了擦脸。心知他的助理一旦得知始作俑者是自己,必然是少不了埋怨和甚至更为严的追责。但事情是他一手推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难辞其咎。比后悔更多的,是心痛。看到晁泽昏迷中都不安稳的样子,夏钧觉得自己错了。因爱生怖,因爱生妒,他被妒忌蒙蔽了双眼,忘记了最开始和晁泽在一起,是因为爱。

门被敲响,晁泽的助理来了。

夏钧把毛巾放回脸盆里去,理了理衣服走过去开门。他心想,无论对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他也都要受着,都是他该得的。

入眼是一个长相周正的年轻男人,五官甚至带着点稚气,夏钧眯起眼,正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来人却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一种几乎要失声惊叫起来的语调说出:“元卓哥!你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你还好吗】

夏钧至少愣了半分钟没有回过神。然后他拉住了那个男人,一字一顿地问,“是我长得很像穆元卓,还是,就是穆元卓?”

助理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古怪表情注视他,似乎夏钧讲了一个明知不好笑还要讲出来的烂笑话:“你……?”

夏钧不必再等下去了,助理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

是这样的……

夏钧脑中飞快闪现自从认识晁泽以来发生的一切,晁泽说过“或许我对夏医生来说,只是个普通病人,但是夏医生对我来说很重要”;在被催眠回忆起过去的时候,他们交换了一个吻,那时候晁泽眼里亮亮的,对他说“我喜欢你,是这样的喜欢”;他们在情事过后相拥而眠的时候,晁泽口中不断呼喊的那个名字……最后夏钧想到了穆元卓论文里提过的自我催眠。

原来所有的所有……

竟然是这样的。

夏钧胸口剧烈起伏,在助理惊讶和无措的眼光里,推开了他,突然间冲了出去。他跑出房间,冲下盘旋的楼梯,一路奔跑到医院门口的小广场。手撑着冰冷的石凳子,夏钧这才得空慢慢把这口气喘匀。

他想起晁泽意识尚且清醒时说的最后一句“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们”。夏钧心里一阵钝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了,原来痛苦到了极致,不是一根针、一把剑插进去的那种尖锐感,而是漫长又深重的折磨,像沉入水中,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潮水挤压,慢慢被剥夺掉呼吸和生机。他无法形容那种压抑和心头炸裂的苦楚,甚至原本应该是甜蜜的桥段都变得让人更加难过起来。

如果他是穆元卓,那么一开始催眠自己忘掉晁泽,后来又想催眠晁泽忘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可他对事情的现状无能为力,晁泽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能否醒来尚且是个未知数,而他自己呢,他自己……夏钧意识到如果他真的是穆元卓,那么他早就孑然一身了,父母早就离世,只不过留了一堆用不上的遗产给他,而唯一一个愿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正因为自己的莽撞躺在医院里。夏钧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崩溃,他甚至想到了就此了结。

夏钧被抽去全身力气似的,扶着石凳坐了下来。他眼里很空,只是面无表情地呆坐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医院门口待一段时间会看到很多东西。呼啸而至的救护车上抬下来担架,担架上的人头部血肉模糊,像是刚刚从一场械斗里退出来。有年迈的老人弓着背往外走,手里拿着白色塑料袋装的西药。他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头发已经是失去光泽的灰败,手也是颤抖的,但他紧紧攥着那一小袋药,好像这样可以在世上活得久一点。还有年轻女孩子在男伴的陪同下走进去,他的手揽着她的腰,年轻女孩的眼里写着羞涩和憧憬。长幼,生死,离去和归来……个体的生命于莽莽苍苍的宇宙而言,是那么渺小又无力。但每个人都在很用力的活下去,即使被意外伤害,即使被时间摧折,还是很努力地在挣扎,向着生的方向伸过去自己的手。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折磨连接着另一个,但我们还要抗争,还要努力地活下去,还要贪恋这样脆弱又渺小的生命。活下去,才会有希望。夏钧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只是一瞬间。怀里揣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是该给晁泽喂药的闹铃提醒。夏钧守住了心底那点微弱的火光,缓慢地迈着步子,朝病房的方向走去。

再见到晁泽的助理,让夏钧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那个叫他元卓哥的男人正有些茫然地在病房门口张望,夏钧快走了几步,“怎么了?”见到他来,助理才松了一口气。“泽哥醒了,但是看着,不大好…”

夏钧心头猛跳,以为晁泽做出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在他询问的目光下,助理有些为难,“泽哥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助理说得很轻,夏钧却听懂了。

他三两步冲了进去,看到晁泽已经坐了起来,手里握着一个玻璃杯子在慢慢喝水。见到他的一瞬间,晁泽握住杯壁的手紧了紧,然后微微偏头,露出一个有些困惑的表情来,“有……什么事吗?”

夏钧心一沉,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在人前掉下眼泪,“我,我是谁?”

晁泽笑了笑,然后用看怪人的眼光看向他,“这位先生,你还好吗?”

第二十六章 【留下】

就算晁泽的助理不说,夏钧也明白,有些该是他的责任是推脱不掉的。

比起找回他使自己忘掉的属于穆元卓的那份回忆,他更在意的是,晁泽的精神状况到底算不算好了。拍出来的片子里显示晁泽脑部一切正常,但夏钧清楚,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他不知道这次尝试会不会对晁泽的意识造成永久性的损伤。眼下晁泽表现出来的,只是遗忘了关于他的所有事,会不会有其他问题,夏钧不敢保证。有些人在巨大的痛苦面前会选择性遗忘,也许真的是发现夏钧试图催眠他的那一刻使晁泽难以承受,他的身心出于自我保护,而封闭了关于穆元卓……关于夏钧的记忆。

被彻底忘记,这原本,应该是穆元卓想要的。夏钧却不想,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唤醒属于穆元卓的那部分记忆,也就没有找回当初离开晁泽的心情。夏钧在催眠晁泽之前,是准备要跟他天长日久在一起,才下了决心排除障碍。眼下即使知道了真相,比起暂且还没拾回来的穆元卓的记忆,夏钧对于被遗忘这件事更加心痛。

晁泽面上的表情礼貌却很疏离,夏钧眼前被水汽糊住,却不愿在这样的晁泽面前露怯,“没事……”

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对于这样的失态,夏钧很窘迫,清了清嗓子,缓声道:“我是心理医生,你的助理叫我过来。你可能需要一些治疗。”

“是吗?”晁泽摸了摸自己的头,态度依旧在和善中保持着距离感,“我感觉还可以,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

夏钧强撑着没有把临近崩溃的表情写在脸上,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晁先生只是精神压力大了,治疗一段时间对身心健康比较好。”

他说完有些忐忑,害怕晁泽一句话就拒绝了他,那他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理由留在晁泽身边。夏钧有种小学生等待班主任评价作业的紧张,晁泽打量了他片刻,露出一个松快的笑容,“也好,那就麻烦医生。”

夏钧激动地握紧了自己的手。

晁泽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惹得夏钧内心一阵波动,然而晁泽只是问他“对了,应该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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