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福家村里的人将食物看得比黄金还贵重,这菜田被人毁成这样,不啻于要了他们的命,再者论从他人到福家村时起,村里民众就分作两派,一边欢迎他们到来,一边却拒绝所有外来人,今日发生了这事,这批抗拒外来人口的村民自然找到驱赶的理由。
没人敢靠近魏眠曦,但凡靠近魏眠曦想要制服他的人都被打伤,这村里没人是他的对手。
周围的恶语不断,俞眉远听得心烦,从腰间抽出了长鞭,隔空一震。
长鞭抖出锐利鞭响,如爆竹炸开,将村民吓了一跳。他们本当她只是个温柔甜美的女人,可这鞭子一抖,他们方知,俞眉远和魏眠曦一样,都是身怀绝迹之人。
他们顿时收口。怒骂声小下去,只剩些絮语。
俞眉远脚尖一点,人便如轻燕般掠到魏眠曦身边。
“魏眠曦?”她小声试探一句,小心翼翼接近他。
他对她的叫唤恍若未闻,她便伸手轻拍他的肩。魏眠曦却似被蜂蛰到般突然间跳起。
“滚开!别碰我!”他暴喝着,声音有些颤抖,手已成爪抓向按在自己肩头的手。
俞眉远迅速缩回手,魏眠曦转身,也不管身边是谁,就朝她攻去。她朝后跃开几步,心中大惊,手里长鞭抖开劈去。她本意只想逼退他,可不料他却像没发现她的攻击般,也不闪避,仍旧径直扑来,这一鞭子便生生抽在了他身上。
“啪——”
又是声鞭响,魏眠曦胸口衣裳被鞭裂,露出胸膛上一道红肿鞭痕。
“唔。”他痛哼一声,疼意让他神志清明了些许,眯着眼看清来人后,收住了脚步。
俞眉远趁他停步的当口,又是抖鞭而去,这次长鞭如蛇卷上他的身体,将他半身卷成茧后她重重收鞭,便将魏眠曦拉到了自己身边。
“魏眠曦,你发什么疯?”她厉喝道。
“阿……远……”他勉强开口,“我好难受……好痛苦……”
他说着用力挣了挣,想要挣脱她的束缚。
俞眉远只得咬牙捆紧他。
“到底怎么回事?”她怒道。
“欢……欢喜……膏……给我,我要欢喜膏……”他攥紧拳,只觉得身上有万只蜂蚁蚀骨噬肉,痛到极致,无意识的话脱口而出。
“欢喜膏?你有毒/瘾?”俞眉远大惊。
欢喜膏的威名她听说过,那是比欢喜散更加霸道的毒。据闻此毒会让服食之人产生极大快感,仿如升仙,然而也极易成瘾,一旦上瘾,服毒之人便永世难以摆脱此药的控制,若是一段时间不吃,便如万蚁钻心,痛不欲生。且此毒若服食过久,亦会令人神智渐毁,武功全失。
与欢喜散对比,此毒无色无味无香,服后不易叫人察觉,再加上欢喜膏的炼制极其困难,十分难得,因此世人知之者甚少。
此药源自西疆,魏眠曦又在西疆征战数年,应该比任何都了解这种毒的可怕之处。
他这么个机关算尽的人,怎么会沾染这种东西?
纵然心中已是百折千回,俞眉远仍是迅速回头,朝身后村民喝道:“快,给我绳子,越粗越好!还有,你们这里可有什么地方能关住他,快带我去!”
众人一阵静默。
“带他们去刑洞!”福村村长拄着拐杖,从人群最后走上前来。
“是。”站在最前的年轻人便恭恭敬敬地回了声,便朝俞眉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俞眉远将长鞭一扯,拉着魏眠曦朝他们口中的“刑洞”走去。
……
福家村的刑洞是山崖下的一处岩洞,四壁全是山岩,洞中石壁上安了精铁所铸的铁锁镣铐。洞中无光,只有墙上火把的熊熊火焰照亮洞中一切。
这刑洞原本是福家村用来关押惩罚不守族规之人,这百年下来他们都安守此地,规矩倒显得不重要了,犯事之人也少,因而这洞也已荒废许久。
魏眠曦被俞眉远捆进此地后,双手双脚全被锁上镣铐。
“放——开——我——”即便是神智不清,他也能感觉出被人像野兽般锁起的屈辱。
“铮——”铁链被绷紧的脆响在洞里回响。
镣铐上的铁链长度设的巧妙,不论他往哪个方向都碰不到岩壁,只能在原地尺的范围内动弹。
俞眉远背贴着入口处的岩壁,静静看他。
他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脸上身上都是刚才菜地里干掉的泥巴,头发已经半散,垂覆了大半张脸。他狂躁地在原地走动着,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嘴里发出些垂死挣扎的呜咽,偶尔,会尖锐叫起,就像刚才。
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魏眠曦了。
纵然她已不再爱他,纵然她曾经深深恨过他,可这样的魏眠曦,仍旧叫她打心底里悲哀出来。年少岁月里的风华,他曾是她心底的惊鸿一瞥。她耗费了一世精力去爱过恨过的男人,而今在自己面前,狼狈如斯,叫她揪心的疼。
不为别的,只为她生命里最好的那段年华。
他代表了她最美好的岁月。
情窦初开,心无旁骛地爱着一个人,没有多余的怀疑与黑暗,干干净净。
这样的爱情,即便是霍铮,她也不可能再给出了。
岁月在她身上描抹了太多颜色,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如此纯粹地再去爱一个男人。她可以为霍铮而死,却不会在他拒绝她感情的时候再义无反顾地追着他。
比起无望的爱,她更愿意遗忘。
这就是过去与现在的差别。
那样的俞眉远,她深深怀念,却已经死了。
真正死了,死在将军府的那株红梅下。
……
刑洞里的火光摇晃,俞眉远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