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眉远提了笔,有些怔。
她不是不会画,也不是不会作诗,在琴技之上更是自有一番造诣,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这些东西,她通通都会,只是非她心头所好,除了画。
上辈子,她嫁于魏眠曦后,他对她并不好,甚至于称得上冷淡,初时她只当自己性子太烈让他不喜,因此她不断迁就,不断迎合。
他想要的知书达礼,她努力学习;他喜爱的贤良淑德,她苦苦揣摩;他钟爱的温柔小意,她用心扮演。
琴、棋、书、画,所有的一切,她都曾经用心练习。
可他从不曾听过一次,看过一眼。
只因为,她不是他心中的人。
说到底,若是不爱,纵然她改头换面,也求不到那颗真心;若是爱着,她就只需做她自己,便已足够。
俞眉远还是喜欢做自己。
笔尖墨汁滑落,在洁白宣纸上晕开一团。
霍铮想提醒她,却见她不以为意笑笑,骤然落笔。
她下笔很快,随手拈来,看得出来画功已年头。
霍铮越看越惊奇。
她的笔触看似随意,却洒脱利落,有些剑光刀意,笔下线条没有章法,然而连起后却聚成乾坤。
很简洁的画,只有线条与几笔墨影。
这画虽谈不上极好,然而画风自成一家,像极了她这人。
俞眉远三两下勾勒出了亭下景致,才要题落款,忽见石山下的长廊上一左一右迎面走来两人。
这两人隔了数尺距离便停下,相互行了礼。
正是魏眠曦与俞眉初。
俞眉远盯着看了许久,那两人在廊下不知说些什么,竟说了颇久。
她想了想,又动笔,在画上落下两道人影。
这画原来只是空落落的园子,少了些意境,如今她添上了两个人,竟像画龙点睛般生动起来。
她画完连款也不落,就将画丢开。
这画画得坦荡畅快,魏眠曦已经如她眼底景物,与山石屋舍一般无二了。
好生舒坦!
山石下的魏眠曦忽一转头,却看到亭上的她。
☆、第53章 酸甜
石山下的人不知何时已离去,俞眉远也没注意。
“昙欢,你觉得这画如何?”她忽问霍铮。
“好。”霍铮答得简单。
“我觉得不好,格局太小,不够大气。”俞眉远挺嫌弃自己才画好的画。
霍铮却不觉得。
她寥寥数笔,便将园景与人物形韵俱现,已属不易。至于格局,那与画匠眼界心胸有关,行过千山,涉遍万水,乾坤天地收于心间,胸中自有丘壑,画出的东西自然不同,她年纪尚小,所欠缺的只是历练。
但这些话他说不得,因为“昙欢”是个不通文墨的人。
“你知道我最喜欢谁的画吗?”俞眉远也不介意他的沉默,继续聊着。
“不知。”
“我喜欢二皇子霍铮的画。”俞眉远想起上辈子在霍铮丧礼上见过的画。
“啊?”霍铮错愕。她什么时候见过他的画了?
“胸有千壑,笔藏江湖,他一定是个心怀天下、坦荡磊落之人。若有机会,我真想认识。”俞眉远思绪飘远。
“……”霍铮不知要接何话。
若她今天夸的是“霍引”,他倒不奇怪,可她怎会夸起“霍铮”来?需知如今在宫中与朝堂之上,“霍铮”都只是个体弱多病的废物皇子。
原来在她心里,他是这样的人?
霍铮心中有些飘飘然,这辈子他听过各式各样的褒扬,却没有哪句赞赏能像今天这样直冲心房,叫他喜悦。
因为说话之人的缘故?
俞眉远还在叨叨:“不过,他也很孤单吧……”
一个人的江湖,有酒有剑却无人陪伴,虽然洒脱自在,却也透着寂寞。
“你见过他?”霍铮实在忍不住了。
俞眉远被问得一愣。要说见过……她只在丧礼上瞻仰过他的棺椁,至于真容她没机会见。
“没。”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并且是一个在她心里已算死去的男人,这情况有些诡异,她忙扯开话题,“昙欢,你会写字吗?”
霍铮还想听她多说几句,可她却转移了话题,他只好闷闷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