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猫崽儿似的哼唧,廖守疑惑地看向门口,难道楚行家里还养猫了?未料一抬头,就见范逸笑着低头,恭声道:“国公爷,廖大人在里面。”
廖守站了起来。
楚行也转了过来。
看到他怀里的红底绣花襁褓,廖守震惊地张开了嘴,楚行竟然在哄孩子?
楚行神色平静,语气歉然:“棠棠刚睡醒,有点黏人,让廖兄见笑了。”
“没事没事。”廖守已经回神了,从未近距离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廖守好奇地凑了过去,“说来我还没看过你闺女……”说到一半,见到了,对上襁褓里女娃白白净净的脸蛋,黑葡萄似乌润眼睛,廖守一下子又傻了,楚行这闺女,长得也忒好看了吧?上次在宫里,皇上抱着小丫头一直稀罕,他并未仔细瞧。
楚行抱着女儿站在原地,见廖守只盯着女儿看,没像其他客人似的夸赞,楚行抿唇,径直走到主位,然后请廖守落座。
廖守坐下了才彻底回神,不无羡慕地看着襁褓道:“这孩子真好看,像嫂夫人。”
“是像她娘。”楚行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握着女儿小手,棠棠这一路已经熟悉爹爹的声音了,知道那边还有个人,小丫头扭着脑袋想往后面看。楚行就给女儿换个方向,棠棠这下能看到廖守了,双手抱在一起,目不转睛地打量他。
廖守太喜欢小丫头,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廖守干脆蹲到楚行跟前,好奇问楚行:“你闺女叫什么来着?”
楚行觉得“闺女”二字有些刺耳,像村里人家喊孩子,有点土,不过看出廖守很喜欢女儿,楚行没把这个称呼放在心上,看着女儿道:“叫棠棠,海棠的棠。”
廖守点点头,“好听,棠棠,叫叔叔?”伸手去握棠棠的小胖手。
棠棠最喜欢有人逗她玩,乖乖地给他摸手。
楚行想起正事,问廖守:“廖兄找我有事?”大年三十,基本上没人串门走动,都在家里合家团圆的。
提到自己的来意,廖守有些心虚,没心思逗棠棠了,退回座位。见楚行一直盯着他,廖守尴尬地摸摸后脑勺,“那个,是有件事……”吞吞吐吐的,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但楚行已经能确定廖守要说的与朝堂无关,便由着廖守琢磨措辞,他继续低头,用眼神哄女儿。
他太镇定,显得自己娘们似的磨叽,廖守不想在楚行面前丢人,端起茶碗一仰而尽,跟着用力放下茶碗,朗声道:“楚兄,我,我想问问,你,你愿意把二姑娘嫁给像我这样的粗人吗?”
楚行本来在看着女儿笑,闻言嘴角一抿,目光鹰隼般射向廖守。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廖守反而坦然下来,腰背挺直,大大方方地给楚行看,“楚兄,我不跟你拐弯抹角,我喜欢二姑娘,想娶她为妻,你要是觉得我有机会,咱们继续商量商量,你要是舍不得把二姑娘嫁给我这种粗人,我二话不说就走,以后就当没有这件事,咱们见面还是朋友。”
他声音浑厚,棠棠被他吸引,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楚行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妹妹年后就十五了,楚行其实早就开始替妹妹留意合适的夫婿人选,但他想嫁妹妹是一回事,旁人大咧咧找到他面前求娶妹妹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好像有人突然冒出来,要跟他抢妹妹一样。
本能地抵触过后,楚行才开始考虑廖守这个人。
结交朋友,兴趣相投便可,但挑选妹婿,楚行要考量很多。廖守现在官职只比他低一品,在这样的年纪,绝对是才俊中的佼佼者,背后虽然没有家族撑腰,可以廖守的地位,足以给妹妹荣华富贵,更何况还有他在后面替妹妹撑腰。
家世、才干楚行挑不出廖守的不足,只是,廖守太……糙了。如果说妹妹是娇养的花,廖守就是最粗最硬的石头,质地粗糙,连给妹妹当花盆都不够格。这样的男人,妹妹能看上眼?
楚行没有把握,对廖守道:“此事我要与祖母商量,廖兄先回家准备过年吧,过完十五我再给你消息。”
这回答模棱两可,廖守皱皱眉,盯着楚行要准话:“你的意思是,如果太夫人她老人家看得上我,你便也答应了?”自从那日宫里与楚盈一别,廖守满脑子想的就都是楚盈了,白天想晚上想,天天盼着楚行快点回来,如果他有耐心,就不会楚行前脚刚进家门他就找过来,因此今日必须问清楚。
楚行不满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如果换个不熟的,楚行早送客了,“廖兄稍安勿躁,我与太夫人只考虑你的品行,之后还要看家妹的意思,看你们的八字是否相和。”
廖守隐约懂了,他想娶楚盈得经过三关,只是楚行说话太不痛快,不肯直言他这个国公爷有没有看得上他。但廖守还没傻到继续逼问楚行,最后看眼棠棠,他拱手告辞:“那我先提前给楚兄拜个年,咱们年后再叙。”
楚行颔首,抱着女儿去送他。
廖守走后,楚行重新回到堂屋,叫范逸进来问话,“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廖大人与二姑娘见过面?”妹妹不爱出门,去年见过廖守一次,也没见廖守动心,这次为何着急求娶了?
范逸想了想,迟疑道:“之前二姑娘随夫人进过几次宫,或许在宫里见过廖大人?”
楚行嗯了声,抱着女儿去了后院。
陆明玉还没醒,楚行进去看了一眼,跟女儿在外间榻上玩,棠棠还小,只要不是嚎啕大哭,闹不出大动静,不用担心吵到妻子。丈夫这么体贴,陆明玉睡得特别香,又睡了快半个时辰,才隐约听到女儿稚嫩的笑声。
天早大亮了,陆明玉揉揉泛酸的腰,回想昨晚楚行的低语放纵,再听着外间楚行低沉哄女儿的声音,心里就特别满足,喜欢这种醒来他在家中的感觉。
默默听了会儿,陆明玉喊丫鬟们进来伺候。
因为楚行在外间,采桑、揽月都退到堂屋去了,陆明玉刚睡醒声音又那么低,两个丫鬟没听见。倒是棠棠耳朵尖,本来在往爹爹跟前爬,听到娘亲的声音,小丫头动作一顿,脑袋朝内室门口望了过去,一副聆听的可爱模样。
“娘醒了,爹爹抱棠棠去看娘。”楚行笑着下地,先吩咐外面丫鬟准备热水,再抱起跟着爬过来的女儿,去了内室。
暖帐已经挂起来了,陆明玉靠在床头等丫鬟们拿温好的中衣过来呢,瞧见楚行走进来,怀里女儿伸着脖子往这边望,看到她就咧嘴笑,陆明玉情不自禁也笑了,朝女儿伸手:“爹爹回来了,棠棠醒的都早了是不是?”
棠棠哪听得懂啊,娘亲跟她说话,小丫头高兴地捧着双手晃悠,然后早早朝娘亲伸手要抱。
陆明玉接过女儿,低头亲女儿小脸,亲的时候,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了。陆明玉偏头看,果然对上楚行幽幽的凤眼,里面装着尚未散尽的思念,与风流公子初遇美人般的惊艳,仿佛两人才认识,他要把她看个够。
久别重逢的夫妻,突然再被他这样盯着,陆明玉脸庞慢慢红了,小声嗔他,“昨晚不是看过了吗?”一回房,他就把她按住了,从头到脚,看了不知多少遍。
“不够。”楚行握住她手,纤细白净,柔若无骨。
陆明玉有点招架不住,看看女儿,问他:“刚刚是不是有客人来了?”那时她好像醒了又好像在梦里,不太确定。
楚行点点头,顺势问她廖守的事。
“他竟然大年三十来提亲?”陆明玉哭笑不得,但也看得出来廖守到底多在意小姑子了,遂把皇上有心做媒包括廖守多送两成年礼之事说了,末了问他:“你与廖守熟,觉得他如何?”
楚行如实道:“廖守虽好,但未必相配,年后你帮我问问盈盈。”
如果妹妹看得上廖守,楚行不会反对。
陆明玉笑着答应了下来,让楚行继续哄女儿,她起床梳洗。
除夕夜,国公府一家团聚,平时再有不合,今晚都个个面带笑容,陆明玉一直陪太夫人坐着,直到棠棠困了,他们一家三口才回了定风堂。因为初一要早起,这晚楚行没再放纵,只半夜醒来,和风细雨地怜了她一回。
到底憋得太久。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