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不得机会,若得机会,说不准真能出人头地,这是个人才,或许将来自己能用得着,毕竟自己也不可能在这安府里当一辈子丫头,以后出去总要做点儿能糊口的营生,以自己的能力,开个饭店应该不难,到时候若能把这小子带出去,倒省了大事儿。
想到此,点点头:“只要你不怕跟着我吃苦就成。”刘喜儿顿时高兴起来,忙不迭的道:“俺家穷的都快光腚了,啥苦没吃过,俺不怕吃苦。”
说话儿就到了晌午饭的时候,各处里来打饭的丫头小厮来来去去,足有半个时辰才忙活完,柳大娘见安然脸色有些不好,不禁心疼的道:“早上就说让你回去歇着,不想,这一档子事儿接着一档子事儿,竟到这时候都没得闲。”过去把她手里的活儿接过来:“这个我来,你先去那边儿眯瞪一会儿,等一会儿面得了,我叫你。”
安然摇摇头:“今儿可是喜面,就该着我做,也算安然的一点儿孝心,这点儿活累不着,干娘别替我担心了。”
瞧见那边德福手里的活儿完了,把他招呼过来,让他洗干净手,把围裙系好,打算教他和面。
安然想做抻面,一个这是喜面,长长久久才吉利,抻面能长而不断,能讨个吉利,另外口味上来说抻面滑爽劲道,也比别的面口感更好。再一个,也算先教德福学一样面食。
德福拜安然当师傅的事儿,柳大娘自是知道,心里也很是赞成,德福要是能学几样本事,往后也不用事事都指望着安然,这丫头身子弱,要是天天这么折腾,哪受得住,能腾出空来歇歇养养身子也是好的。
以往没认成干闺女都心疼,如今成了自己闺女,更得事事替闺女打算,柳大娘还琢摸着这外厨房终究不是这丫头待的地儿,她这手艺,在这儿糟蹋了,若能到大厨房,定能有更好的机缘,或许自己托付那几个老姐妹儿给瞧着些,要是真有机会,别管使银子托人情,怎么也得把闺女弄过去。
正暗暗计量着,忽闻见一股诱人的肉香,勾的自己直吞口水,抬头看过去,见安然正在小灶上炒什么东西,一股一股浓浓的肉香飘出来,馋的人哈喇子恨不能流三尺长,不禁道:“闺女,你这是做什么呢,就这股子香味儿真能馋死人啊。”
安然:“是一会儿用来拌面吃的肉臊子。”
安然见昨儿的卤猪蹄还剩下一些,便想到炒肉臊子,用来拌面最合适,想来大家都会喜欢,做法也简单,把猪蹄上的肉剥下来,切成碎碎的丁,姜末爆香,把碎肉丁放进去不停翻炒,等锅里的油返清了,入葱段,要是有五香粉更好,没有也只能凑合着,差不多了加醋,搅拌均匀,再放适量的盐,就可出锅了,可惜没有辣椒,不然加进去,熬出一层红登登的辣油,拌面才香。
炒好了肉燥子,德福也把面和好了,安然发现,德福这小子还真是个学厨子的材料,别看憨傻憨傻的,自己教的东西,只一遍就能记住,这面和的软硬适中,绝对在及格线以上。
抻面之所以劲道,就是加了碱盐的缘故,只不过,说着简单,能把面活好也并不容易,尤其,德福头一次就能把面和到这种程度,已经极为难得。
马大脚走过来道:“安然丫头,这面条我来擀吧,你力气小,这面和的硬,不大好擀。”
安然摇摇头:“不用擀,今天做抻面。”
说着,案板上撒上干面,看了德福一眼,嘱咐他 :“仔细瞧着我怎么抻的。”伸手揪了一个面团,搓成长条,勾住两边提离案板,慢慢溜条,上下晃动,合拢,让面条成麻花状……
如此反复六七遍,当面条粗细均匀时,在案板的干面里滚匀,提着两端离案甩成长条,再放回来,去掉两头对折,一手捏住两个端头,另一手四指套在另一端,悬空,同时向外拉抻,根据所需面条粗细,反复数次,揪断一头,甩进旁边滚开的大锅里,翻个滚儿,用长筷子捞到大碗里,浇上一勺热腾腾的肉臊子,一碗改良结合版的肉燥拉面就成了。
安然见德福双眼发亮,跃跃欲试,便让他自己试着抻,德福试了十几次,才抻出一碗比较像样的面条来。
安然暗暗点点头,这小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反正是自己人吃,也不用讲究,就让练练吧,却听见柳大娘嘀咕:“让刘喜儿这小子送个饭,怎这半天还不回来,莫不是跑哪儿躲懒去了。”
正说着就见刘喜儿蹬蹬跑了进来,一进来就嚷嚷:“你们猜,昨儿晚上在西过道儿扑三老爷的丫头是谁?”
马大脚眼睛一亮:“怎么着,这么快就找着人了,到底是谁,犯到大管家手里,这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安然脸色一变,听见刘喜儿道:“是大厨房的山柳。”
?
☆、第 12 章 豆沙佛手酥
? “这丫头想当主子想疯了,也不看看好歹,若是好事儿,还用这么着找人不成,前头大老爷已发了话,找出来直接打死,满府的丫头谁敢上前凑,恨不能跟这事儿沾不上边儿呢,她倒好,屁颠屁颠的往前去了,真当要给三老爷收房呢,竟是一股脑全认了,本还喜滋滋等着好事儿,不想五花大绑的按到板凳上就是一顿板子,打的嗷嗷的叫,我回来的时候还打着呢,也不知这会儿还有没有气儿。”
刘喜儿话没说完,就见安然抬脚就往外走,忙道:“安然姐做什么去,喜面都得了。”
安然也不说话,闷着头几步便出了外厨房,柳大娘把手里的面条塞给马大脚:“你们先吃,我去看看。”说着追了出去。
安然刚出了外厨房的院子就给柳大娘赶上来拽住她,没回外厨房,直接去了安然住的小院,插上院门,又拉着她进了屋,按她坐在炕上才道 :“这会儿没外人,有什么话跟干娘说吧,既认了我这个干娘,干娘就得替你拿主意。”
安然脸色一白,略斟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干娘,昨儿晚上在西过道冲撞三老爷的人是我,我自来有个毛病,不能吃酒,吃了酒看上去无事,却会做出些荒唐事儿,转过天连我自己都记不得,本来我也不知道昨儿做了什么,只今儿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西夹过道儿的墙根下躺着,就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怎会在哪儿的,今儿听见马大娘说府里的新鲜事儿,才知道冲撞了三老爷。”
柳大娘刚虽隐约猜着了,却她自己说出来,也不禁震惊,以安然之前的性子,做出这种事儿实在不新鲜,可柳大娘却不觉得自己干闺女是以前那个轻浮糊涂的丫头,不管信不信安然说的那些,柳大娘就认定了一点,眼前的安然是自己的干闺女,是个性子稳妥,有本事,有心路的好姑娘,绝不会再干出以前的糊涂事来。
即便她这会儿说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但柳大娘就信了,从心眼儿里头信,尤其,这丫头刚才闷着头往外跑,估计也是不忍山柳被打死,想去说出实情,就凭这份心,也绝不是以前那个安然也能有的,。
只不过,眼看着是条死路,自己绝不会让她去,果然,就听这丫头道:“事儿是我做下的,不管记不得的都是我,让别人替我顶罪,我做不到,更何况,那是一条命啊。”
安然毕竟是个现代人,虽然心里明白这里是古代,在这个安府里,大老爷就相当于皇帝一样的存在,打死个丫头,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丫头是主子的财产,丫头的命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来说,还不如一头家养的牲口重要。
但自己做不到,尤其这条人命还是因为自己没的,她的良心过不去,爷爷说过,做厨师先要学会做人,而做人最重要的是磊落,一生磊落的活着,腰板才能直的起来,才能算是个真正的人,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所以,她要过去把实情说出来,不能让山柳冤死。
想着,就要站起来,却给柳大娘用力按住:“闺女,你听干娘一句,干娘知道你不忍山柳替你顶罪,想去说出实情,你的心是好,却不想想,你这一去事情反而更不可收拾,此事是大老爷发话,责令大管家严查处理,大管家担着责任呢,故此兴儿才这般着急的四处查问,大管家是个老狐狸,在府里当了这么多年管家,不是白干的,为了保住大管家的位子,什么招儿都使的出来,以他的精明,早在大老爷发话下来,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找不着人就拿人顶,这种事他干了可不是一回两回了,且,这老狐狸最是势力,若咱们这样没根儿没叶儿的犯到他手里,必死无疑,而大厨房的山柳却不一样,你大概还不知道,山柳是账房常贵的闺女,就为了谋大厨房的差事,没少给大管家送好处,这次便山柳认了,大管家看在她爹的份上,也必会手下留情,怎么也不会要了她的命,弄不好,打一顿应付应付,等大老爷不追究,事儿也就过去了。”
安然抬起头来:“可如果过不去,山柳的命就没了。”
柳大娘叹了口气:“便丢了命,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若不是她贪图让三老爷收房,不自己跑出来,难道这样的事儿能硬扣在她头上不成,再说,事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便不认也不成了,你这会儿过去说是你做的,岂不把大管家搁在了里头,大管家这次纵然放过你,等此事过了,哪有你的好儿。”
见她仍垂着头不言声,柳大娘只得道:“若你去了,就能把山柳替下来,那干娘不拦着你,哪怕丢了命,也不让你良心不安,却,你去了于事无补不说,说不定还会牵连上外厨房的人,干娘倒不怕,可你想想还有焦大娘,马大脚,刘喜儿,德福,她们在外厨房苦巴巴的熬着,不就是为了家里人能吃口囫囵饭吗,若因此受了牵连,她们还罢了,家里可都有一家子人呢,你让他们怎么活。”
安然脸色白的几乎没了血色,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自己这一去是磊落光明了,可外厨房这些人怎么办?刚才兴儿软硬兼施,什么损招都使了,不是干娘替自己作保,哪会如此轻易就放过自己,一旦自己过去认了此事,干娘头一个便会受牵连,还有焦大娘,马大脚,刘喜儿,德福,这外厨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好。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早已不是自己一人能扛起来的了,自己后头连着好些人命呢,可山柳?难道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不成。
柳大娘大约知道她纠结什么,拍了拍她:“干娘知道你心里过不去,可此事说不准还有转机,干娘这就去扫听,你也别回厨房了,这一天一宿折腾的都没模样儿了,快躺下睡一觉,醒过来就什么都忘了,乖……”说着,扶安然躺下,见她闭了眼才出去。
安然哪里睡得着,一闭上眼就是一个血乎流烂的丫头趴在地上,恨恨的望着自己,异常怕人,安然本来不怕什么鬼神,根本不相信有这些东西,可现在却觉,这些东西或许就是人心投射出来的,亏心了,自然就会怕鬼,翻个身一头扎进被子里,用被子死死蒙住脑袋,极力不去想这些。
或许是真累恨了,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直到柳大娘唤她,才醒过来。睁开眼,天色已经全黑了,窗外黑漆漆,只窗台上的油灯散发出昏暗的光亮,大约照出屋里的轮廓。
柳大娘见她坐了起来,把对面窗台的油灯拿过来放到炕边儿上,安然忽闻见一股肉燥子的香味儿,见柳大娘把一大碗肉燥面端了过来,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这是德福抻的,这小子倒是块材料,你教给他抻面的手艺,这小子晌午饭都没吃,拿着个面团练了一下午,晚上听我要给你送饭,就给你抻了一碗,说让你看看他抻面的手艺可长进了不?”
安然挑了一筷子,做的是汤面,那一根根的面条差不多有头发丝细,虽仍有些不大匀称,却已相当难得了,不禁点点头:“果真长进了。”
柳大娘见她放下筷子不吃,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心太善,干娘去扫听过了,山柳那丫头无妨,她爹常贵哪能看着自己闺女死呢,砸锅卖铁也得把闺女救下来。”
安然终于松了口气:“那大老爷那边儿?”
柳大娘:“咱们大老爷虽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子,却最疼兄弟,三老爷自幼习武,在外行侠仗义,是个心最善的,就只有一个毛病,厌烦女子近身,故此,昨儿的事儿才让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常贵在大管家这儿使了钱,又跑到三老爷院子外头又哭又磕头的求了半天,三老爷心软了,去找大老爷说了情,山柳挨了顿板子,大老爷看在三老爷求情的份儿上,饶了山柳,只撵出府家去配人了,山柳那个性子,在府里早晚惹出祸来,如今能家去安安稳稳的嫁个男人,说不准对她更好呢。”
安然终是松了口气,虽说山柳仍然替自己顶了罪,到底保住了命,若以后有机会,自己帮帮她,就当还这次的人情了。
想开了,肚子也饿了起来,端起碗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碗面就见了底儿,抹了抹嘴,见柳大娘瞧着自己,眼里都的暖意仿佛能把自己融化了一般,想起她为自己四处奔波扫听,不定拖了多少人情,说了多少好话,心里一热,扑进柳大娘怀里:“干娘,你等着,安然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