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多谢,大人慢走,下回再来。”
长街之上飘起了雨,秦决意也不在意,沿着街边骑楼慢慢走着。突然听见前方喧哗,他抬头看去,长街街口有数人拔剑对峙。
骑楼之下已有个人站在那里,手中抚了一把刀,那把刀藏在他的袖中,正露了如勾月般的一点微光。
那人看起来有些清瘦,裹在白色的狐裘里,带着轻慢的倦意。
看到这人第一眼的人一般不会注意到他的容貌,只会记得那一双微带了点琉璃色的凤眼轻轻挑起,眸中英风锐气,凛冽如刀。
那人目光转了过来,落在秦决意身上轻轻一顿,却让人觉得礼数已足,“秦大人。”
秦决意笑了,“苏楼主,幸会了。”
苏慕华含笑示意,他收了刀,袖手看雨。二人立在檐下,目光都注意着场中的战局。
秦决意见其中数人腰带上都绣了一个楼字,再看另外几人身着短装,招式武功却庞杂得很,他看了片刻道,“是淮扬道上的水鹜?”
苏慕华赞道,“秦大人不愧是轩辕山的首徒,好眼力。”
“淮扬水道的人怎么会到了京师?”
苏慕华道,“大人有所不知,上月十九淮扬水道已经易了旗,如今是苏某名下产业。而这些人,黄衣的那个是原淮扬水道的三当家,蓝衣的是大当家季寒之子季小林,季寒已经死了,这几个是...”他轻轻地接道,“漏网之鱼。”
“苏楼主连远在江南的武林小卒名字都记得,厉害。”
苏慕华道,“秦大人过奖,刚才这些人一跳出来,就向我报了名,也就顺手记下来。”
秦决意看着他挂在衣下的刀,一笑,“能让苏楼主出手可不容易。”
苏慕华也笑,“他们自然不行,那边墙角上躺着的那个黑衣的,叫唐小年。”
“唐门的唐小年?”
“正是唐门的那个飞花不知年,唐小年。”
秦决意见唐小年躺在那里,胸膛微微起伏,还是有命在。问,“他怎么了?”
“他中了自己的毒茱萸,我已经喂他吃下解药,一时片刻动不了。”
秦决意看了苏慕华一眼,“他中了挽留相醉刀的相字决?”
苏慕华的挽留相醉刀,挽,留,相,醉一共四字决,其中相字决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身的防御之法。
苏慕华又赞了一句,“秦大人不愧是轩辕山的首徒。”
秦决意又问,“苏楼主的势力在京中,何时对江南也有了兴趣?”
苏慕华声线略带沙哑,慢慢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有几分疏狂懒散的意味。
“淮扬水道的季寒杀了我金陵分舵的花木堂主,夺走白玉芙蕖。我不过讨个公道,至于收了淮扬水道也不过顺手而为。”
秦决意听说,白玉芙蕖为上好的玲珑白玉所雕,相传于月圆之夜能放光华。修习阴寒内功之人以白玉芙蕖盛无根之水,于月圆之夜光华大盛之时饮下,能长数载功力。
果然是为武林中人觊觎的宝物。
可是......
秦决意道,“这么说...是淮扬水道的人冒犯苏楼主在前了?可我听闻这白玉芙蕖是苏州林家之物,而林家与淮扬水道的季寒是姻亲?”
苏慕华眉峰轻轻一挑,带了几分傲然,“秦大人消息果然灵通,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秦决意不以为恼,“秦某愿闻其详。”
苏慕华却笑道,“秦大人,便当是苏某以武犯禁,夺宝在先吧。江湖之事有是有非,苏某手中之刀只问成败,不在乎...是非。”
秦决意身为轩辕山的弟子,也有仗剑江湖之时,但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从来不知忍气吞声。而入朝廷之后,身为都察院掌院,手段毒辣,从来都是人让他三分。
此刻为人拂了面子,心知只怕别有隐情,他也不着恼,“苏楼主,现在想将这些人怎么处理?”
“本来是要杀的。”
秦决意微一挑眉,没有说话,目中冷锐了几分。
苏慕华淡然一笑,“但秦大人今日在此,便报官吧,交由秦大人处置...”
秦决意抱拳,“谢过苏楼主。”
“大人,客气。”苏慕华转身步入雨帘,翻身上马。“苏某还有一句话,秦大人...无论春风得意进宝楼今后如何,都无意与大人为敌。”
秦决意微笑谢过,心中沉吟苏慕华今日这般示好,不知是何用意。
斜阳细雨,青瓦长街如铺开的水墨画卷,苏慕华于马上笑了一笑,那道白色身影领了众人打马而去。遥遥见袖风一带,便是优雅的风华了。
夕阳入高楼,春风得意进宝楼的总管谢若之在饮酒。他坐在个不起眼的位置,素白的瓷杯握在他的手中,杯中是清冽的竹叶青。
舞榭之上,琴弦响了三响,有垂髫少女持板而唱一曲山坡羊,“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邓老,你说苏楼主叫我们来,听这一出唱的是什么戏啊?”
“呵呵,罗老,听鼓听音,弦外之音不可言不可言。”
“说起来这苏楼主可是一表人才啊,就是为人霸道了点。”
“嘘,敢在这议论苏楼主,你们不想活啦?”
“那又怎么样?我在京师地面已经二十年了,还怕个后生小辈?笑话!”
说话的人是得意坊的赵掌柜赵正。
得意坊虽然名属春风得意进宝楼的产业,但并非完全隶属的关系。春风得意进宝楼占了得意坊七成利,而赵正也能得个三成。
赵正平日对这苏慕华颇有几分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