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陈阁老提醒,心不在焉的陈昱霖低头看向棋盘,只见他刚刚落下的黑子,正好陷入白子的重重包围之中,前路已死,后无退路,白子全军覆没,大局已定。
“是,我输了。”陈昱霖郁郁地道。
陈阁老伸手缓慢地捡着棋盘上的棋子,状似无意地道:“这人就跟这棋盘上的棋子一样,要认清自己所摆放的位置,不能瞻前顾后,不可畏首畏尾,需走一步看三步,精心布局,前可进,后可退,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陈昱霖听罢,明白自己刚才走神不对,这是陈阁老在教他处事道理,便道:“孙儿受教了。”
陈阁老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依旧低头捡着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把黑色的棋子放入棋盒里,脸上的表情很认真,眼神专注,一丝不苟。
等到他捡完棋盘上最后一颗黑色的棋子,陈阁老才抬起头来,眼看着对面的陈昱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肯去见姚大老爷有些不尽人情?”
陈昱霖低下眼眸,掩下眼中波动的情绪,轻声道:“孙儿不敢。”
陈阁老早就猜到陈昱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毫不在意地笑一笑道:“你还年轻,你会这样想也没有错,看在姚家跟我们家这几十年来的交情的份上,我们也应该出一份力。但是,这也必须建立在我们能插得上手的份上才行。凡是都要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就如今的情势来看,这案子皇上已经亲自过问。如果是在这之前,姚大老爷能听我们的话,我们早一点儿出手,也不至于如此。现在情况不同了,就王大人从谢家搜出来的那些证据,谢宽也是凶多吉少,连累到姚家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个时候对于我们而言,已经过了最好的时机,插手实为不妙。我是再三权衡利弊之后,才下此决断的。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孙儿,明白。”陈阁老盘算多年,陈昱霖这些年也多有参与,对陈阁老的心愿十分了解,懂得他的期盼。
陈阁老看了他一眼又道:“我知道你喜欢那陈家的姑娘,觉得现在我们这样置他们于不顾,心里过意不去,然而大丈夫何患无妻,比她漂亮、聪明、贤惠、能干的女人多得是,只要你来年会试取得好名次,再在殿试上入了皇上的眼,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至于局限于眼前?男人不能被女人所牵绊,女人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用。毫不夸张地讲,就你的人品、才情、学识、相貌来说,在京城里你认第二,也没人敢认第一。哪怕是让你尚公主,也是使得的。你要明白自己的路在哪里,而不是拘泥于儿女情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昱霖也知道陈阁老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不忍心让一直悉心教导培养他的祖父失望,遂道:“祖父教训得是,昱霖知错,以后不会再感情用事了。”
陈阁老眼角的皱纹明显的舒展了一些,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你明白就好,去吧,去看看你母亲,不用陪我了。”
陈昱霖站起身向陈阁老行礼,“孙儿告退。”
陈阁老点点头,陈昱霖便告退出去。
出了书房门,陈昱霖抬头看了看天,虽然雨已经停了,但风依旧在刮,树枝头上的枝叶随风飘落,墙角摆放的花盆里的花骨朵儿全都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的心思沉重,不知道这件事姚家最后会怎么样,他在这里面已经尽力了。遂低低地叹了口气,迈开脚步往后院而去。
……
且说大老爷姚启辉悻悻地回到姚家,径直去了老太太谢氏那儿回话,把他到陈家拜访,没能见到陈阁老和陈大公子陈昱霖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谢氏顿时气得胸口起伏不断,一手重重拍在身侧的矮几上,破口大骂道:“那个老匹夫,枉费你父亲当年对他那么照顾,一同进京赶考,他生了病,你父亲还借银子给他请大夫。他当官这些年,也没少得我们家的好处。现在倒好,一见谢姚两家出了事儿,他就躲起来不见人了,真正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陈阁老能一路顺风顺水的爬上阁老的位置,本来靠的就不光是办事能力,如果说办事办得好就能进内阁,那朝中那么多能干的人都能进内阁了,还在于他在为官处事上很有一套,往上能得皇上的信任,往下能得底下人的拥护,并且运气也相当不错。总能在关键时刻趋吉避凶,这也是别人做不到的。说他奸诈也好,说他狡猾也罢,能最后成功获利利益才是关键。
大老爷姚启辉心里一片清明,默默坐在下首听着老太太谢氏把话骂完,闷闷地喝完一盏茶,把茶盅放在身侧的矮几上,对老太太谢氏道:“母亲,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再出去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等明日上了衙,我再到衙门里去打听看看。”
此时老太太谢氏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虽然她也很想第一时间就得知案子的情况,能更好的做出应对的准备,但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只能作罢。她道:“也只能这样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大老爷姚启辉便告退出去,他这一整天,先是在衙门里面忙,中午也没吃什么东西,一回家又被老太太谢氏安排出去打听消息,现在早就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肚子里饥肠辘辘。他出了福安堂就往大太太谢氏住的主院而去,准备让大太太谢氏吩咐下人去给他准备些吃食。
谁知道一进主院的门,大太太谢氏就哭着扑上来,追着他问有没有打听到关于她父亲案子的情况。大老爷姚启辉摇了摇头,只能把他没能见到陈阁老的事情跟大太太谢氏说了。大太太谢氏一听,立马哭得更大声,一口一个如果她的父亲出了事,她也不要活了。吵得大老爷姚启辉是一个头两个大,脑袋里一团乱麻。耳朵里全是大太太谢氏的哭声。这让又累又饿的大老爷姚启辉多一秒也待不下去了,一甩袖子转身就出了主院,径直去了外院的书房歇着。大太太谢氏见状哭得更厉害,口里骂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先不说大太太谢氏了,姚锦绣在锦绣小筑听到消息,便让翡翠去去大厨房,找厨娘专门给大老爷姚启辉做了一些他喜欢的吃食,然后用食盒装了,亲自送去外院书房。
早上从谢家大舅母着急忙慌地到姚家来找大太太谢氏开始,姚锦绣就知道谢家这是出事了,依照上一回陆瑾明跟她提醒的那样,这一场大戏终于到了高cao处。她所担忧的事情也将要发生了。
等姚锦绣提着食盒到了大老爷姚启辉的书房,看到管事的立在院子里,她便走上前去,管事跑上前来给她行礼,脸上露出笑容来,“三小姐来看大老爷了,这就好了,大老爷还没有用晚膳,三小姐快进去吧。”
姚锦绣笑着对管事的点点头,提着食盒走上前去,她在门口敲了敲门,听到屋里传来大老爷姚启辉让进的声音,才推开门走进去。
“父亲,我吩咐厨房的下人给你做了一些你爱吃的东西,现在还温着,你快趁热吃吧。”
大老爷姚启辉看着眼前出落得越发像发妻江氏的女儿,心里涌起一片温暖,脑海里浮现出许多江氏的好来,曾经江氏也是这样温和仔细,在他劳累之余,关心着他,照顾着他。
“阿绣,你真像你母亲。”大老爷姚启辉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感叹,那个美好的女子已经离他远去了,好在他还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姚锦绣脸上带笑,把食物一一从食盒里拿出来摆放在桌上,又取了干净的筷子给他,“父亲,请用膳。”
“嗯。”大老爷姚启辉接过筷子,看到桌上拜访的食物都是他爱吃的东西,眼里又是一片温热,用筷子夹起一块粉蒸鱼来,大口吃进嘴里。
姚锦绣在旁边坐下陪他用膳,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姚锦绣才道:“父亲,女儿已经听说了谢家出事的事情,父亲在这件事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大老爷姚启辉放下筷子,对她笑了笑,“你还小,这些事情为父都能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父亲,我已经不小了。”姚锦绣认真地道:“很多事我都知道。谢家这一次是真的闯了大祸,父亲一定要想好应对的法子,不能让谢家的事连累了父亲。”
大老爷姚启辉被她说的话镇住,恍然间才明白,他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很快就要及笄了。是真的已经长成大人了。许多事,已经能被她看明白。
见大老爷姚启辉不说话,姚锦绣心中一凛,咬了咬牙道:“父亲,你不如去找找五爷,看看他那儿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在此之前,姚锦绣跟陆瑾明接触过几次,陆瑾明也向她保证过,会在必要时候护住姚家一家老小的命。现如今虽不到那种情况,但陆瑾明当初接近姚锦睿的时候,打着的就是接近姚启辉的目的,显而易见的,他肯定是对姚启辉有所求,既然如此,姚家现在有难,向他寻求帮助也是应该。虽然他让事先提醒过姚锦绣不要轻举妄动,但不代表不能让姚启辉去找他想办法!让姚启辉去找陆瑾明,是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大老爷姚启辉猛然看向姚锦绣,眼睛里是难以琢磨的光芒,“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姚锦绣吞咽了一口,“我曾经在二哥的书房外面碰见过他。听他跟二哥谈过话。他跟二哥的交情不错,我就想或许他愿意帮这个忙也不一定。”
原来是这样,大老爷姚启辉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前些日子陆瑾明曾跟他谈过的那些话,心下有了决断,对姚锦绣道:“你不用担心这些,为父知道怎么处理好。天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这便是大老爷姚启辉不想再多谈了,姚锦绣虽然有话想要跟他说,但也只好作罢。向他蹲身行了一礼,提着食盒告退出去。
珍珠在外面等着,见姚锦绣从书房里出来,快步迎上前去,伸手接过姚锦绣手中的食盒,提着灯笼照亮前面的路,提醒姚锦绣小心。
“回去吧。”姚锦绣淡淡地道,借着灯笼里发出的橘色光芒,照亮前方的小径,一步一步走回锦绣小筑。
回到锦绣小筑,姚锦绣一晚上都没能睡好,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等到早上醒来,脑袋疼得很,最后让翡翠伺候着梳洗完毕,喝了一碗热茶,整个人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姚锦绣问翡翠,“大老爷今日去上衙了吗?”
翡翠道:“去了,一大早就走了。”
闻言,姚锦绣便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的提议,没能说动大老爷姚启辉,这事只能再从长计议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这一天,大老爷姚启辉去了衙门之后,就被人关在了衙门里,一直不放他回来。
第57章 /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