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刻,当他看到她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时,别的一切问题都不重要了。
她回来了,这就足以让他感到心情愉快了。无论她往后遇到什么,哪怕被卷入了风波,他想他也会尽他所能地去保她平安,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戒也戒不掉了。
……
“是,刚今天走到这里,没想到就遇到了李大人,真是好巧呢!”
梅锦望着他,笑道。
……
李东庭对女人的容貌一向不大上心,从前他也没刻意去留意过她的容貌。
认识她这么久,她给他的印象,就是朦朦胧胧一段人淡如菊的身影,以及……那只叫他没法控制的时不时出现在他梦里的脚丫子,这也成了他的一个只能自己知道的带了点羞耻和刺激的小秘密。
但这一刻,他忽然发觉她非常美。阳光照在她那张正微微仰着看他的脸庞上,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一处不是美的叫他赏心悦目,她的眼神明媚柔软,就像一团春水波光,毫无缘由地,突然就落到了他的心口上。
李东庭忽然感到连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变得不自然了。
他尽量无视她含笑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就像他平时的样子,问道:“梅氏,你丈夫可与你一道回了?”
梅锦听他口气突然一转,怔了怔,笑意慢慢收起,摇了摇头。
李东庭眼中掠过一丝虑色,“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府上那个姓文的医士找你,想与你探讨一个疑难病症,你不在,我才知道你已经被你丈夫接走了。如今蜀王那边起事,你丈夫又有牵连,往后如何也未料知。有些话原本不该我说。但趁着如今还能回头,你若能修书劝回你丈夫,我可以安排人代你送信。等他回来后,我也可以再为他尽力转圜,令你们夫妇早日平安团聚。”
梅锦垂下眼睛,沉默片刻后,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不需要了。他一意孤行,恐怕是劝不回了。况且,我也与他……”
“大人!你在这里!施副将在前头正找你,仿似有急事……”
这时,他的一个随从急匆匆骑马追了上来,见他停在路边和一个女子在说话,愣了一下,急忙打住。
梅锦打住了。
李东庭看了眼停在边上的随从,道:“也好,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你回来了就好。外头正乱,接下来还会更乱。既然回了,没事的话不要再出去了。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到龙城来找我!”
梅锦向他道谢。
李东庭点了点头,温言道:“那就尽快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翻身上马,最后看了眼站在路边送自己的梅锦,与那个随从一并匆匆离去。
梅锦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道上黄尘里,回到马车上。马车继续前行,同车妇人十分好奇,打听着李东庭来历,说看他气度必定大有来头,又追问他和梅锦的关系。梅锦不愿多提,只说是认识的一个故人。两个妇人见打听不出什么,又改问梅锦夫家。
梅锦微笑道:“我刚合离,没有夫家了。”
这时所谓“合离”,通常就是女方被夫家给休了的委婉说辞。
两个妇人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着梅锦,见她面不改色,对视一眼,慢慢往远离梅锦的位子上挪了挪身。
此后一路同行,那两个妇人再没和梅锦说过一句话。到了第三天,抵达昆州驿站,下车分道,那两个妇人目送梅锦带着妞妞兄妹上了辆去往龙城的驿车,低声议论了起来。
“我看她是不守妇道,才会被夫家给休了的吧?”
“要是我,早就不想活了…你看她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脸皮怎么这么厚?”
“说不定相好的就是那天那个追上来的那个男的……你没见他两个说话的样子?我当时瞧着就不大对劲……”
“就是就是……”
驿车将非议声撇在了后头,带着梅锦往龙城而去。次日到了刘氏家,梅锦按照刘氏当日嘱托,把两个孩子交给他们的一户亲戚后,动身回到马平。
她抵达的时候,正是傍晚。
马平县城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看起来半点也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街道两旁的陈旧房屋整齐排列,中间承载着岁月痕迹的青石板路上,一个土人背着山货从对面匆匆走过,几个赤着脚的孩子嬉闹着从一条巷子跑到另一条里,铁匠铺里,叮叮当当传来打铁的声音。
梅锦心里,淡淡地涌出了一种恍若隔世般的宁静感。
她没有回裴家,而是来到阿凤的家,叩门。
阿凤打开门,看到梅锦站在门口的夕阳里,背着行囊,风尘仆仆,一双眼睛却非常明亮。
“阿凤,我回来了,把医馆钥匙给我,晚上我要住那里。”她微笑着道。
阿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揉了揉,突然跳了起来,欢呼着朝里奔进去,大声喊道:“哥,你快出来!裴娘子回来啦!”
☆、第五十回
医馆除了前堂,后院原本还另带两间屋子。% し一间平日被梅锦用作诊看妇人暗疾的诊室,另间设成简陋卧房,供平日偶然小歇所用。当晚阿郎阿凤两兄妹随梅锦一起打开关闭了两个月的医馆大门,里外清扫除尘,又有不少边上的邻人闻声过来相帮,见她回来了,众人都十分高兴,只是难免总会问及裴长青母子。梅锦当时只说他母子二人还滞留四川,一时无法回来。
当晚屋子收拾完毕,阿郎等人都走了,阿凤自告留下来陪梅锦。闭上门,两人躺下后,梅锦才道:“阿凤,往后别叫我裴娘子了,我姓梅,叫我梅娘子或者锦娘都成。”
阿凤奇道:“为什么不能叫你裴娘子了?还有,方才我就想问了,你回来了,那边房子好好的为什么不住,一定住到这里?”
梅锦道:“我已经与长青和离。如今与他家没关系了。”
阿凤大叫一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梅锦。
梅锦微笑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阿凤终于回过神,脸涨得通红,生气地道:“好好的,裴家少爷为什么要休了你?裴……梅娘子你哪点对不起他家了!哦!我知道了!”她突然拍了拍额头,恨恨道,“大家不是都说他如今当官了吗?一定是他当了官,就看不上你,这才休了你的,是不是?”
梅锦见她为自己激愤难当,虽然是个误会,心里也有些感动,微笑道:“不是他要休了我。是我们两个商量好才和离的。我们……日子过不到一块去。”
阿凤见她面带微笑,这才吁了口气,安慰道:“梅娘子,离了就离了,往后你也不用总再让万家阿姆盯着,走一步路都要管了!只要你不嫌弃我笨,我可想一辈子都伺候你才好!你这医馆明天就开门吗?你不在的这两个月,多少人跑到我家里来问你的消息,都巴望你能回来呢!”
梅锦微笑道:“等我处置完一些事情再说吧。”
……
次日,梅锦并没立刻回裴家,而是写了封信,雇人送到了钧台县万百户那里。第二天,万百户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一看到梅锦,立刻就顿脚,张口问“外甥媳妇儿,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