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小半天的马车,颠簸得苏少白暂时还没什么胃口,转而问小姑娘和杜虎,“小玉,虎子,你们饿么?”
蒋莫玉和杜虎都摇头,目光贼亮的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糖食摊,显然都想先去逛逛。
“杜大叔,如果婶子也不饿,我们还是先四处走走,去能采买的铺子里看看吧。”苏少白了然的仰头回复杜文。
如果从空中俯视,清水镇整体呈长方形,共有四条主道,东西向一条,南北向三条,恰好如同“卅”字般,将清水镇切分成八大块。其中东边和南边以客栈、酒楼和各色铺子为主,北边多是镇子上的住户,至于西边,则是各式各样的匠铺和手艺工坊。
他们是来采买原料的,自然以逛东边和南边为主。蒋妈妈在苏少白的要求下首先给杜虎和蒋莫玉各买了串冰果糖糕,蒋莫玉硬塞进苏少白嘴里一颗,这东西长得有点像绿色的冰糖葫芦,却是外面酸里面甜,味道很奇妙。十几步外就是间干货铺,杜文知道水晶桂花糕里需要用到干桂花,便带着几人进去。
这间干货铺面积局促,却林林总总的摆着数百样东西,房梁上都挂满了,店角堆叠得比人还高的货筐彷佛随时都要倒下来。像干桂花这类东西,只有指甲大小的一捏样品盛在酒盅大小的白瓷盏,摆在门口的柜台上供客人挑选,那圆形的迷你白碟密密麻麻摆满柜面,少说也有六七十样。柜台后的木质货柜直顶到房梁,全是方形带铜色搭手的小抽屉,跟中药铺放药材的柜子很相似。
“这是什么?”苏少白指着其中一个瓷盏里花苞状的红色花朵,在他看来,这就是玫瑰。
见几个大人都把这孩子拱在柜台前面,铺里的伙计虽然奇怪,却最会看脸色,毕竟灵源测试大会就要到了,年年这时候都会出现不少类似的状况。他忙不迭的接话,“富锦花,可以泡茶,也能入食,清热解毒。”
“这个呢?”
“翔云草,它的味道很特别,久泡不散,可以做草茶,护肝明目。”
“这个呢?”
伙计看到苏少白指着的那朵白花,面有喜色,立刻口若悬河的介绍起来,“雪芙蓉,这可是好东西,既能入食又能泡水,味道清雅,安心养神,对女子来说,更是驻容养颜的大补之物。吃了它,就算比不上那些仙长,也不会差太多,就是比较贵。我们店里总共也只有十朵。”
苏少白有些吃惊,“按朵卖?”果然,养颜保健品在任何时代都身价不菲啊。
“对,每朵八十个铜币。”
“什么?”不单是苏少白,后面三个大人也惊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买不起就让开!”一声铜铃般的娇斥自他们身后传来,苏少白回过头,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站在铺子门口。红男绿女,男孩穿着正红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白玉板带,芝兰玉树般夺目,女孩一身绿色的纱绸,乌黑的秀发梳成朝阳髻,俏生生的立在那里,好似碧水藤萝,两人皆长得粉琢玉砌,身后还跟着两个着玄色长衫的家丁。不用说,刚才那句话就是出自绿衣女孩之口。
干货铺本就不大,他们几人围在柜台前就基本把铺子占满了,门外若是再有人想进来,确实会有些难办。
杜文脸色涨得通红,伸手把几个孩子往身边揽了揽,和杜三嫂蒋妈妈等人挤在箩筐那边,空出小半面柜台。
红袍的男孩扬扬下巴,指使着身后的家丁,“给他八百枚铜币。那十朵雪芙蓉,我都要了。”
“好,好!”店里的伙计高兴的应声,麻利的收了钱把东西包好递过去。
“哼!”绿衣服的小姑娘瞪了柜台边的苏少白一眼,转身跟少年走了。
投胎果然是项技术活,看人家这财大气粗的样子,苏少白撇撇嘴,指着原本已经看好的几样东西让伙计各称了些,自言自语道,“镇上的人还真是有钱。”
伙计连着做成两单生意,心情也好,随口就八卦的接道,“清水镇哪里养得出这样的少爷,那都是在镇上暂住,过些日子要去博山派测灵源的。”
“对啊,再过半个月又到博山派开山门公开选徒的日子啦,难怪客栈也都住满了。”杜文恍然大悟。
伙计手里忙着扎包,嘴巴也不闲着,“可不是,年年博山派选徒弟的时候,清水镇满满的都是外乡人,咱这小店,将近三分之一的生意都靠这个月啦!”
原来,每年的九月初九,博山派都会在扶炉山华庭峰山脚下的正门那里,举行为期三天的灵源测试大会,广招新徒。不管你来自哪里,家境如何,只要你年满十岁,能够通过灵源灵根测试,就会被天下第一大铸剑师门派纳入山门。每年逢此期间,无数十岁左右的稚龄幼童在家仆亲眷的陪伴下汇聚于此,兴奋却又惴惴不安的等待入门测试大会。这里面,既有一心一意想做铸剑师者,也有在别的修仙门派落选的世家子弟,灵根是较为杂乱的四灵根或五灵根,来这里碰运气。
苏少白听到之后,不禁也有些蠢蠢欲动,若是想学习使用灵源力和正确的修行办法,尽快弄清楚布丁的来历,去博山派的确是目前最好的途径。可是,蒋家母女怎么办?总得先找个妥善安顿下来的法子才好。
出了干货铺,他们顺着石板路往前溜达,果然,沿途碰到的许多面孔,看看服饰打扮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氏,口音更是五花八门。博山派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果然不是白挂的,连带着清水镇也跟风景名胜旅游区似的,人潮汹涌,热闹非凡。苏少白羡慕的看着两旁的各色铺子,要是在这里能盘下间店铺就好了。
“杜大叔,这里的铺子是算租子么?”他打量着四周,随口问道。
“这边大部分都是自家的铺子,租的少,普通的铺子,租金每月要三五千个铜币,一年折合下来就要十四到二十四枚珠币。买个普通铺子的话,大概要一百五到两百枚珠币。租的话不划算。”
好贵!太平庄许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就只有三四千个铜币,在这里居然只能租一个月的店铺。苏少白再盘算下目前手上的钱,幽怨的撇嘴,他只有那两枚珠币,就算加上蒋妈妈手里刚赚的那九百多枚铜币,若是付三押一,租用最小的店铺都不够。这还没算上货款、装修和硬件设施的钱和他们原本日常的吃用。至于蒋爸爸那两枚抚恤金的珠币,他是万万不会提议去动用的。看来,就算想破釜沉舟的做点小买卖,穷鬼也得先置办得出“釜”和“舟”才行啊。
几人逛到掌灯时分,腿脚酸软,才回到云来楼吃晚饭。苏少白见到柜台后面的掌柜不禁愣住,方才来的时候他站在台阶下面光顾着四下打量没往里看,这掌柜的,赫然就是花百枚铜币跟他买黑鱼的那位。
☆、第二十六章 强者为尊
“怎么,小哥今天来我们店里吃饭?”那掌柜的倒也认出他来,笑眯眯的跟他寒暄。
苏少白点点头,跟着杜文往里面走。心里嘀咕着,难怪他出手阔绰大方,原来是云来楼的掌柜。他们运气好,正好赶上头一波客人纷纷结账,空出张位置极好的临窗六人大桌。
杜文落座后便熟门熟路的问起身后跟过来的伙计,“小哥,今天有什么称头的菜色,麻烦介绍下。”
“客官,今天您算来着了!我们店里的几位主厨都在,各色菜品都齐全,先看您是要凡品菜还是要仙品菜?”
听伙计的话头,里面是大有文章,杜文乐呵呵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追问,“什么叫凡品?什么叫仙品?”
伙计把手巾往肩上一搭,搓着手道,“凡品菜么,就是用我们日常的食材烧制的菜肴,配上我们大厨的手艺,味道绝对包您满意,经济实惠。仙品菜可就不得了了,那是用带着灵气的食材烧制的,往常只有修仙的仙长们才能吃,别的不说,就连厨子,都是掌柜的特意重金聘回的食修弟子,他烧的菜据说带着仙气。在清水镇上,要说仙品菜,我们云来楼可是独一份!每道菜我们掌柜的都送给博山派的仙长们品鉴过。不过这价格么,自然也就不一般了。”这伙计迎来送往见得多了,嘴皮子溜的不得了,说起来话来滔滔不绝,连个停顿都没有,末了还啧啧有声的感叹着,引着人往那仙品菜上遐想。其实也不难理解,以皇权为尊的地方,民间多会追随权贵间风行的习气,附庸风雅。此地既然是修仙者为尊,他们的喜好自然也会成为凡间追随模仿的对象,是种极大的心里暗示,地位尊贵的人喜欢的肯定也是好东西。所以,打出修仙者的招牌,就能带出极其强大的广告效应。
“带着灵气的食材?”苏少白诧异的很,食材还能有什么差别?难道跟他前世一样,还分有机栽培不成?
“可不,通常,仙长们都是不吃带着凡间烟火的东西的,怕污了自身的灵根,只有带着灵气的特殊食材,才能入他们的口。但带着灵气的食材可不好找,价格堪比山珍海味不说,会做的就更少啦。所以,真要想尝尝,可得抓紧机会。这厨子,每年只在咱云来楼待两个月。”此时店里的客人少了些,伙计也愿意多跟他们闲聊几句,掌柜的说了,就算不点仙品菜,让客人们都知道仙品菜的妙处,对他们云来楼的生意也是大有好处的。
杜文了然的笑笑,按照伙计的介绍开始研究挂在墙上的菜牌。
不吃?苏少白听后却猛然一凛,心里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测,那位剑修的仙长大人拿回来的食材,莫非都是带着灵气的?难怪蒋妈妈卖的钱比预期的多,估计都是被懂得分辨食材的人当做捡漏样的买走了。自己的鱼也是,这掌柜的,分明就是行家里手,亏大了!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苏少白跟着点菜的杜文一起往往掌柜的身后的竹制菜牌上看,写着菜名和价格的竹牌整齐的挂成两排,下面那排是原木色,上头是普通的墨字,菜色价格也就在几十到几百个铁币,上面那排是黑漆金字,价格竟然是几十到几百个铜币!惊得他不禁倒抽口凉气。刚才还在嫌铺位贵,现在看看,说不定还不够点桌仙品菜的。最前面那道菜,叫做黑水灵鱼,六百八十枚铜币。他额角一跳,“黑水灵鱼是什么?”
“哦,您可问对了,黑水灵鱼是我们最新推出的招牌仙品菜,前几天才上的牌子,鱼是专门在扶炉山下的黑水潭里抓回来的,一条能长到三四斤重,您想,肯定沾着扶炉山那些仙长们的灵气啊!吃过的,都赞不绝口呢。”
这词听着有些耳熟,别说苏少白,连蒋妈妈都反应过来了。所谓的黑水灵鱼,应该就是掌柜的当天在市集上从苏少白那里得到消息后,请人去特意打捞的。按照带灵气的食材来说,那天苏少白卖的不但不贵,反而算便宜。而且更值钱的,其实是苏少白透露给掌柜的消息,黑水潭里的百年蛟蛇已死,潭里的灵鱼可以随意打捞。天大的一个金馅饼掉在他们头上,却因为不识货,被苏少白随手扔到了那位掌柜的手里。难怪他会记得这么个小孩子呢,敢情是冤大头印象深啊。
吃了闷亏的苏少白无奈的撇撇嘴,哎,他吃亏就吃亏在见识少啊。无论身处什么时代,信息流果然都是赚钱利器。或许他可以跟掌柜的要点鱼膘来熬鱼胶?不行不行,这掌柜的太精明,吃人不吐骨头,还是少跟他打交道的好。苏少白在那里纠结着,杜文当然不知道他跟那道仙品菜之间的款曲,扬扬洒洒的点了七八道菜加一道汤。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只能吃些凡品菜。
伙计转身刚想走,有人伸手把他拦住了,却是位管家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长得粉琢玉砌的小孩,“伙计,帮我们找个靠窗的大桌。”
“对不住啊,这会儿靠窗的桌子都满着,那边屏风后边的也不错,清静,方便讲话,靠窗的吵着呢。”伙计那都是人精,赶紧打圆场试图把人往别处带。
一只白嫩的小手“啪!”的拍在杜文他们的黄木桌上,脆生生的童音响起,“用不着,我看这桌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