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收拾收拾正要出发,冷不丁看见宋家和沈家相邻的那个角门也打开了,宋灿里头穿着孝服,外面罩着玄色的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由丫鬟陪着走了出来。
她一见沈家这幅景象就先红了眼眶:“姨奶奶。”
沈老夫人素来喜欢她的,见到她也有些动容:“灿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宋灿用绢子掖了掖眼角,拿出包裹递过来,里头搁着几件厚衣裳和散碎银子:“我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你们还缺什么,就把路上要用的拿了几样过来,你们上路也能妥帖些…”
她说完有些哽咽:“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她多么喜欢沈家啊,沈家在她心里就是难得的乐土,手足和睦,婆媳融洽,没有妻妾的纠葛,也没有嫡庶的烦恼,对人热情又大方,不像自己家里,人心都隔了肚皮,各有各的算计,稍不留神就被带到坑里了,这样好的沈家,怎么就…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谆谆叮嘱道:“你是个好孩子,现在你祖母不在了,你在家里也没个能靠得住的,以后更要小心着些才是,这就回去吧,别让你们家里人看见紫魔绛。”
她难免多说几句:“你虽是嫡出,但爹娘去得早,祖母如今也没了,祖父又靠不着,你们家庶出的大爷势大,你也别正面跟她不对付,凡事多留个心眼吧。”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沈家这几日遭逢大变,原本那些上赶着来捧的人家都没了踪影,本来宋家老爷对沈家也极热切的,如今这事儿一出,宋家是大门紧闭着,生怕被牵连到一点,宋灿这般更显得难能可贵。
宋灿低声应了,原本站在人堆儿里一直没说话的沈念文突然走出一步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裹,低声道:“多谢表妹。”
他手指无意划过宋灿的手腕,让她不由得怔了怔,两人对视一眼,瞧见彼此眼里的情绪,都有些慌神,急急忙忙底下图。
顿了会儿宋灿才回过神来,福身道:“我还记得表哥的恩情,可惜帮不了表哥什么,还望表哥在路上珍重了。”
沈念文手指摩挲着包裹,低低地应了声:“表妹也珍重,希望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宋家人已经摆明了要和沈家人断绝来往,宋灿也不敢久留,道了声珍重便急匆匆地走了。
沈老夫人转身要跟沈琼楼辞别,邵氏忽然问道:“那…志儿呢?志儿如今去了哪里?”
沈老夫人提到这个就来气,不由怒道:“那等数典忘祖的畜生,还提他做什么,你就当没有这个儿子,明儿和福儿也没有这个爹!”
殷卓雍似是不大喜欢邵氏,说话也相当直白,淡淡道:“听说前天在护城河边发现一具尸首,割喉而死,那尸首似乎是沈家大少爷的,到如今死因不明。”
沈琼楼跟沈成志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这种为了荣华富贵至亲之人都能出卖的人,死了她也不觉得可惜。
沈家人齐齐一顿,邵氏悲泣,沈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声:“他爹征战沙场十数年,英武豪迈,果敢勇毅,想不到竟生出这样一个分不清好歹的孽障来,也罢,总算明儿福儿还在,老大也没断了香火。“车轱辘连连转动,马车载着沈家人远去了,沈琼楼忽然觉得有点怅然,她穿越之后就是这家人一直给她关怀帮助,人情世故,朝堂官场都处处提点着她,现在见沈家人走了,竟然有种鸟雀离巢的怅然。
殷卓雍揽着她:“你听我的,没多久你们家就会没事的。”
沈琼楼头靠在他怀里,低低地应了声。
回王府之后殷卓雍见她还无精打采的,便让人把宋喜拎过来陪她说话,宋喜这差事反正差不多就是吃闲饭的,吃闲饭也是闲,陪人闲聊也是闲,一开口便问道:“最近过的如何了?”
沈琼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死了,你觉得如何?”
宋喜笑呵呵地搓个花生米吃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你这种人是聪明,但算不得顶聪明,要说笨也有点,却不是笨到让人厌烦,再加上心地好性格好,遇到事儿总会有人拉拔的,运气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沈琼楼乐了:“你倒是会说话,这是再夸我?”
宋喜道:“你要这么想也行武破洪荒。”
沈琼楼道:“你倒是相信善有善报这一说。”
宋喜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当初在宋家遇到麻烦,你不就帮了我的忙吗?如今你落难了,自然也有人拉拔你,善有善报啊。”
这是连自己也夸上了,沈琼楼大笑。
宋喜想了想,又小声问道:“那你和王爷的事儿…?”
两人的事儿她看出来的也不稀奇,沈琼楼耸肩:“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京里的人竟然大都不知道她被殷卓雍带走的事儿,只以为她跟沈家人一道儿去宁县了,她仔细想想才明白了殷卓雍的心意,不觉心里一暖。
宋喜难得客观地道:“我原来说什么断袖之类的都是我瞎想的,你也别信,我在王府八年了,也没见王爷对哪个人这么好过,他在蜀地也没有通房妾室之类的,干干净净孑然一身,是个能过日子的人,不会像我爹似的娶一大堆生一大摞,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沈琼楼听她这么形容宋老爷,忍不住有点想笑。
心情不好的时候找朋友聊聊天还是有效果的,沈琼楼下午见着殷卓雍嘴角带笑,他神色也和缓下来,摸了摸她的脸:“现在可好点了吧?别难过了,恩?”
沈琼楼咔擦啃了口冻梨:“我也就是难过一时,总归有太子在呢,我们家不会就这么倒了的。”
殷卓雍一撩曳撒坐下,把外头罩着的大氅取下来挂着,笑看她道:“那我说个让你更高兴的。”
沈琼楼竖起耳朵听着,他漫声道:“魏王被皇上当庭训斥了,亲王之位差点都被降成郡王。”
沈琼楼高兴了,又好奇道:“这是为什么啊?魏王似乎没犯什么事儿吧?”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有人参奏他王府修建超了规格,几乎是比照皇宫的规格来的,还有府内姬妾,多有行止不当的地方,他也不曾严加约束,皇上这几日心气正不顺,他正好撞上去了,又怨得了谁?”
沈琼楼幸灾乐祸一阵,又道:“要是祖母在这里,听到这个消息指定高兴。”
魏王这事儿本就是殷卓雍吩咐人布置的,倒是没什么惊喜,闻言唔了声:“对了,他这几年身子似乎不大好,被申饬完才出了殿里,人就晕过去了,让皇上大为光火,认定他是拿乔,又赐了几个长史不说,还削了不少权。”
沈琼楼认为他是活该,殷卓雍冷不丁凑近了,捏了捏她的脸:“乖乖,你身上的伤应该好了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勾唇一笑,一派风流就被牵连出来:“能侍寝了啊。”
沈琼楼默了片刻,撩起外袍让他看腰上绑着的束带,缚着一个粗布的小包贴在她肚子上。她摊手道:“我癸水来了。”
殷卓雍:“…”
第80章
幸好殷卓雍也只是一说,听她说完斜了几眼便睡觉了,又没过几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昭睿帝一大早便让他进宫。
他进宫也是常事,沈琼楼也没往心上放,没想到傍晚的时候他才回来,脸色还有点不对。
沈琼楼正在琢磨晚饭吃什么,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