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试一下实力,又不是比胜负,眼睛斜着扫一下他,见还是放松的在啃柿饼儿,下定决心,丹田聚气,直接一踮脚,整个身子的重量压下去。
杠杆一端放个近百斤的大活人,看他还能上天不成!
武松嘴角一抿,稳稳接下了杠杆另一端,还不忘说:“这样也行,别忘了腿上也用力。”
潘小园从善如流,感觉比试的目的反了过来。倒要看看这人有多大能耐!
武松眼角含着打趣,还不忘损她:“就这样了?我看你也做不出十个俯卧撑,挺多三个。”
一面说,一面轻轻用力,上臂的肌肉微微隆起来,胀圆了衣袖。
潘小园发现自己吨位还不够重。如此耍赖的做法,居然还被他一寸一寸的往上托!
“你、犯规……不带这么玩的,能不能不练力气……四两拨千斤,教点投机取巧的……不成停……”
武松大约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让他有优越感的对手,眼睛弯起来,笑出声,越笑越畅快。见她用力用得脸通红,细眉毛一抖一抖,真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终究是于心不忍,柿饼儿吃完,沉一口气,猛一用力,手臂一托一举,耳边一声尖叫,小娘子已经双足离地,晃晃悠悠挂他手上了。
“武松,你……你装上瘾了不成……你放我……”
许是执念太重,她还在那儿用力往下按,死活不肯松手。被他拎秋千似的拎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什么,脑袋一偏,气呼呼问:“这是离地多高?你不放我,我可跳了!”
冷不丁那身子微微晃到他旁边,肋下不经意蹭了一蹭。他全身一麻。她再一挣一扭,用力方向反了,眼看就往他身上扑。
他握了拳,不敢再恶作剧,赶紧给她放下来,表面上还十分大度地微笑,说:“好好,你站稳了。”
潘小园脚踏实地,才发觉有点用力过度,手上脱力,脚底下不倒翁似的趔趔趄趄。刚要倒,后背让他托住了,一片热。
后面还在没心没肺的笑:“你瞧你这点力气,能干什么?”
她心里有点气急败坏,还想着不能让他看出来,反正她这点实力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倒是武松,这副身板儿,打死老虎果然不是吹的,就算是来了一次大举活人,也只不过是喘息急了三分。潘小园觉得,要是自己能练出他的十分之一,大约就能秒杀梁山上大部分人。
好好,服了,但是,“所以,能教我些实用的功夫吗?不凭力气也能打人的那种。”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把他请来这么久,除了听些往事,长些见识,一点儿也没达成原有的目标。
头顶上轻轻的一口热气,坚定严肃的口气:“那是旁门左道,我就算会,也不教你。”
她觉得有点腿软,也不知是被这口气吹的,还是方才用力过猛,身子软绵绵的,七分靠自己站着,三分在他手里,有些不想动。
刚想懒懒的问一句:“你真会?”
就听得他又微微笑着,说:“你若要学旁门左道,山上也有不少人会,也有不少人肯教你,但我不愿让你学。那种功夫,也就能对付点虾兵蟹将,真遇到强劲的对手,适得其反,会要命的。”
认认真真说完,手上轻轻一推,给她推站直了。
潘小园琢磨一刻,转过来,一副微微泛红的硬朗的脸,一双诚诚恳恳的漆黑的眼,开始还躲闪,不多时,放开了盯她,直到她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虽然语气上像是越俎代庖,为她做主,但毕竟十分有道理。江湖险恶,一点点花哨的名头面子固然诱人,但最终不还是靠实力说话吗?
花架子,空好看,却也会惹来无数的挑衅和试探。萧秀才是打算在梁山扎根一辈子了;吴军师身边有千军万马护佑着。他俩自然不需要用武功来摆平事情。可她呢?抢个名不副实的头衔,然后一辈子让人护着么?
她轻轻揉揉手臂,说:“那好,等我……”
刚说几个字,忽然发现跟他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方才脚底下虚浮,没注意分寸。这时候静下心来,发现眼前就是一起一伏,厚实的胸膛,赭红衲袄子,发力的时候会微微鼓起来。
她不知怎的有点燥,转身就想退几步。胳膊一紧,让他拉回胸前,他声音有点不满。
“等你怎样,话别说一半。”
潘小园一口气说道:“明白你的意思啦,学武功得慢慢来。我不走捷径,等我能做十个俯卧撑,再找你练下一步。”
说完,微笑仰起头,还不忘谢他:“今日辛苦你了,进去喝点茶?”
武松笑笑,刚要答话,笑容凝固了。
她踮脚,身子再次靠近了一刻,伸手,尖尖食指,轻轻摘掉他胸前一根长发,大约是方才跟他闹的时候沾上去的。
武松不敢挪动,忽然心中闪回,方才这同一副身子,在他手底下一挣一扭的动态。
迅速转过去,“茶就不用了,多谢。”
那边罪魁祸首浑然不觉,兴许也是故意的,眨眨眼,“拿点果子回去?”
“不用了。”砰的一声,院门关上,飘进来最后一句话:“记着,别胡乱找人练功夫。”
她冲着大门喊:“要找就找你,知道啦!”
外面没声,也不知这话他听到没有。
第112章 989.10
“潘……娘子?大姐?”
怯生生叫门的,是个挺陌生的小喽啰。潘小园确信没在山上见过。放进来一问,才知道是山下水寨里的。
梁山水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地位不是太高,像呼延灼、关胜这些朝廷降将上山之后,更是有些显得黯然失色。但水寨毕竟是梁山的第一道屏障,水泊梁山“易守难攻”的名头,一大半都得归功于它。
当初官兵疯狂围剿梁山之时,不可避免的第一步,就是渡水登陆金沙滩。而在众水军的齐心协力之下,这第一步,官兵通常就走得不太顺,一半的人得先被拉下水。等战斗过后,匆忙逃离的时候,另一半也免不得落到水里浸一浸。
可一旦涉及对外征讨,水军就派不上用场了。少有的几次,阮氏兄弟他们跟着大部队出征,骑在马上,别别扭扭,就像是个徒有虚名的海军陆战队。
眼下梁山壮大,官兵不太敢直接来啃这块硬骨头,水寨的地位也就有些尴尬。好比发达之后的糟糠之妻,甩掉是舍不得的,但要带出去撑门面,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儿。
因此水寨里的人,也多多少少自成格局,不太参与山上的练兵事务——毕竟兵种都不太一样,与其在枪法上增加造诣,不如憋气多憋一炷香工夫来得实在。
潘小园见是水寨上的人找来,自己也觉得少见,连忙先招待一碗酒,问清来意,才知道是阮小七大哥有请。
潘小园不动神色地套几句话,确定了不是为那两筐咸鱼的事,这才欣然答应,整理好手头的事务,眼睛四周扫一圈,点上在一旁打扫房间的贞姐,下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