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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怨偶_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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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垂柳翻天,池水清明,已是暮春时节,天气和暖,花正繁,香闻数里,到处皆诗境,随时有物华,更不要说游人如织,四方之人,扶老携幼都来看热闹,正是万人胜会,人山人海,挨挤不开。

因着许宁这日仍要当值,便托了裴瑄一路护送。宝如一早携了淼淼和荪哥儿,带了小荷等丫鬟家人,与裴瑄一同出行,到了禁苑内,只见绿树花枝上系着彩线绣带无数,风中花枝招展,落英片片,淼淼和荪哥儿才出来便看到大大的用柳枝编成的马车、大马,上头还点缀各色鲜花,喜得全神贯注看个不停,指指点点问个不休,一路往宝津楼走去,今日永安长公主正是在宝津楼宴请女眷,这样时节,能在宝津楼宴请,显见得圣眷颇深了。

裴瑄护送她们到了楼下,本要出去散散心待散席再来接宝如,果然看到门口就有知客的女官对宝如道:“我们公主正等着许夫人呢,这位是裴大人吧?公主亲自吩咐了,说曾得裴护卫相救,若是今日到来,万万还请进去用一杯薄酒。”

裴瑄虽然为御前护卫,却都是跟着许宁外放在外,这宝津楼却也没有进来过,看着这重殿玉宇往下看去能看到船坞码头、战船龙舟,不由也有些兴趣,便由着女官引领在四楼一处房间歇息用酒,而宝如则带着孩子一路引到了五楼上,往下望去便看到了有下头水里搭着戏台,演着水傀儡戏,放着水秋千,又有支乐船在一旁,上头尽皆女伎身着彩衣,各持乐器在水上演奏,乐声经过水面,更是仙乐飘飘。

孩子们早看住了,一直嚷嚷着,走上去正看到永安长公主迎了出来,她今日是主人,穿太素便要失礼,因此刻意装扮过,一身烟霞色的裙衫重重叠叠,外边却用浅灰色的透明纱袍罩着,端庄华贵却又不失妩媚,她看到宝如笑着道:“来得正好,我专门安排了水傀儡戏,正合适孩子们看,今儿来的女眷不多,上次听说三郎的媳妇和你曾是旧交,可巧她今儿也和姑母来了,因着随意,她也不必伺候姑母跟前的,您请先安坐入席,与她先叙叙旧,用些点心,莫要嫌粗陋了。”

宝如笑道:“这宝津楼,何曾能踏进来过!今儿还是托了公主的福了,岂敢嫌弃?”

永安长公主笑着亲自将她引进去,引荐了一番几位公主及品级高的诰命夫人,果然除了弘庆大长公主,安阳大长公主也来了,衣着流光溢彩,分外华贵,安阳大长公主到底还是穿了那件白孔雀毛织成的玉版牡丹裙,大概还是花了心思将那香脂污的地方遮掩清洗过了,配着一身羊脂玉头面,腰间还坠着一对双鱼玉佩,分外光辉动人,她正对着一旁弘庆大长公主笑道:“三郎今儿去哪里玩耍了?下头这样热闹,坐在这儿看着实有些没意思,便是我也觉得有些闷,想必三郎坐不住下去玩耍去了。”

弘庆大长公主笑道:“今儿还有别的女眷,没许他进来,原是安排他在楼下饮酒的,想必他也是要抽空子出去顽的,这些日子公公拘得他有点紧,索性让他松快松快,这儿有三郎媳妇服侍我呢。”

安阳大长公主扫了一眼后头的宋晓菡道:“姐姐也莫要总想着让媳妇伺候,您得三郎这一子太不容易,如今还是要多留心孙子的事儿才好。”

弘庆大长公主脸上有些阴郁,但她一贯要强要面子的,自然不会说媳妇一直没消息,只是笑道:“前年他秋闱没中,他爹正拘着他好好念书呢,如今也还年轻得很,倒不忙。”一边又转头对宋晓菡道:“正好许夫人也来了,你且松快松快去,不必伺候了,今儿难得三郎表姐有心,你也多顽顽。”

宋晓菡一直木着脸,听到这话躬身道:“谨遵公主命。”一边下来带着宝如下去拣了个靠窗的座头坐了,安置两个孩子和仆妇稳妥,才和宝如说话:“没想到永安长公主会请你来,她平日里不太请客,偶尔请也是为了还席,请的大多是自家人和熟悉的命妇。”

宝如笑道:“也是前儿春明园牡丹宴上她顺嘴邀了我的。”

宋晓菡应了两声,脸上有些疲倦,只和她说了几句话便没怎么说了,呆呆看着下头的水傀儡戏,却显然神不在那上头,看上去心事重重。

宝如一边捡着桌上的核桃松子等物剥开给孩子们吃,一边看着远处有的龙舟夺标活动,看了一会儿却忽然被楼下人潮中的两人吸引了目光,男子一身剪裁合身的描金玉色襕衫,头上戴着玉冠,英俊非凡,身侧一个女子戴着严严实实的幂离,只是幂离下头露出的那一角阳光下反射出洁白光泽的玉版裙,可不就是刚刚才见过的安阳大长公主?

她转脸去看宋晓菡,却看到她面色铁青死死看着下头,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脸色十分难看道:“我身子有些不太舒服,失礼了。”一行清泪却忍不住,哗的一下滑落下来。

宝如吃了一惊,转头看了下上边的弘庆大长公主并没有关心这边,才低声道:“你怎么了?若是不舒服,下去歇息下?”

宋晓菡拿了手帕拭干净泪水,深呼吸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没事……想必你也看到了……他们这般毫不遮掩的……明眼人,只怕身败名裂就在眼前了……”

宝如轻轻咳嗽了声道:“我竟不知你在说什么。”

宋晓菡整个人其实已在崩溃的边缘,低声道:“我知道你看得出的,适才你才拜见过她,哪有认不出的?他这些日子时时有个什么礼便亲自去送给姨母,婆婆全不疑心只以为他孝顺,但是几次从那里回来,内衫都是换过的!我开始还只是以为安阳公主那边是不是有甚么狐媚子迷住了他,结果前儿我看他们二人相对而笑……哪里还用查!他们根本连遮掩都不舍得认真遮掩!这事若是发出来,他前程尽毁,也会被卫家放弃,甚至连累妻儿,将来他的孩子都会抬不起头来!我晚上跪着与他分说这厉害关系,他先是一口否认,后来又含糊其辞说以后会注意的,今儿看来,竟是被那狐狸精给迷住了心!什么人伦都不顾了,什么前程也不在心上了!”

宝如看她激动不已,胸口起伏不定,想是这是压在心里许久不敢宣诸于人,今日终于忍不住和自己诉说,她心里暗自叫苦,只好装作听不懂地道:“想是卫三有甚么不妥之处?不如和你婆婆禀报?”

宋晓菡摇头道:“不可,此时只有我知道,若是告诉婆婆了,他来日必要怨我,但是他们这般张扬,只怕被人揭破之时,我又怎么办?再则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妹子,婆婆只会骂我拢不住丈夫的心,然后一床锦被遮盖了,我既失了丈夫的心,又不得婆婆尊重,她一贯待我十分信重,我如何敢这般做?”

宝如心下暗自骂宋晓菡糊涂,都这样子了还在害怕丈夫因此怨恨自己,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晓菡却喃喃道:“我已悄悄让家里替我物色个绝色佳人,若是能长得有一两分像的更好,送到我这里来,好歹先让他收收心……只是,我这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我真的是为他前程名誉着急,他却只以为我嫉妒!”

☆、第105章 心生疑惧

直到长公主过来,宋晓菡才不再说这事,勉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睛四周肤光米分融,长公主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却仍是体贴替她遮掩道:“春日,风里有柳絮,想是被迷眼了?我在后头设有更衣休息所用的房,弟妹可以去洗个脸,我让她们伺候你。”

毕竟有婆婆在,这般着实失仪,不免会让人以为她有何不满对外人倾诉,宋晓菡果然起身往后头去整理仪容,长公主便坐下与宝如说了几句家常话。她语言风趣,对孩子们也极为喜爱,送了些小礼物给人,说话体贴风趣,还给宝如说了一些宫中的事。

两人说了些话后,永安长公主才委婉问及宝如在蜀中的事,宝如想了下,含蓄的将裴瑄一些平日里的作为说了一些,这几年永安当年所赠裴瑄的马,一直被裴瑄宝爱非常,从京里带去蜀中,又从蜀中带回京里,俨然视如手足,而浪迹江湖,又颇有些仗义疏财之举,永安长公主果然十分感兴趣,虽未曾连连追问,却总是恰到好处地问起一些细节让宝如得以继续说下去,看得出她竭力掩盖在自幼养成矜持优雅的教养下头强烈的好奇心,宝如所说的那个世界,与她所在的世界,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毕竟是主人,也没能说多久永安便有些依依不舍地起了身来笑着与宝如道歉,去应酬别的客人。

宝如便带着孩子看水中的水傀儡戏,只看到船上小彩楼内开门,有小小穿着彩衣的木偶人举棹划着一小船出来,又有一白衣木偶垂钓,随着乐声钓出活小鱼一枚来,又有水中沉浮的木偶表演舞蹈、蹴鞠,各种动作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十分有意思,淼淼和荪哥儿看得眼都不眨,又一直缠着宝如问东问西,童语可爱,使得宝如也忘了应酬的一点小郁闷,指着下头与孩子们谈笑风生。水中戏台节目丰富,但是看了半日,孩子们还是经不住困,一个个打起呵欠来,荪哥儿干脆便伏在了乳母身上睡眼迷离。

宝如便起了身去与公主道歉辞行,长公主笑着让人拿了一盒香以及一匣子宫纱软花道:“这是前儿看到的香,觉得味道很清,极为适合你,还请您不要嫌弃先收下,另有一盒子时鲜纱花,让孩子顽或是送人都可。”一边让人去通知裴护卫。

宝如看了眼那盒香,却不见给裴瑄的那盒沉剑,心下暗自揣度,边让跟着的丫鬟接了香笑道:“有劳公主破费了。

永安公主含笑命身旁女官将她们送下去,宝如走下宝津楼,裴瑄也已在楼下等候,宝如下来看他笑问:“你也在下头看戏,没去逛逛?那可白白耽误了您。”

裴瑄也笑道:“还好,杂耍什么的乐子,我混迹江湖多年,并不稀奇了,倒是这宴席上的酒是当真不错,厨师也很可以,想必是宫中御厨做的,我坐在那儿自斟自饮,听听曲,也挺自在的。”

宝如心下了然,原来长公主的功夫是用到这上头了,只不知为何之前买的香却没有送出手,是了,想必她贵女出身,赠香这种容易引人联想的事情做出来总是不大好,大概当初买香是一时意动,回家后却不知又有多少揣测和反复思量,最后仍是没有送出。

只是男女有别,尊卑有位,礼法森严,却不知这位看上去颇为矜持的长公主,能用什么办法擒获这位浪子了。

从宝津楼走下之时,暖风吹来,花香熏人,远处水面在阳光下金波荡漾,令人十分心旷神怡,宝如不由放慢了脚步,牵着淼淼指点着四周的风景,后头乳母抱着荪哥儿跟着,裴瑄走在最下头,因着居高临下,能看到远处临水殿前有着两艘彩船,船上立着十分高的秋千架,船尾乐人吹笛击鼓伴奏,秋千架上有着身着彩衣的健儿登上秋千奋力荡起,将秋千几乎荡入天空中,而荡到最高处时,那健儿会忽然松手,从空中一个筋斗投入水中,犹如白鱼一般跃入水中,姿势优美矫健,入水翻起白浪,引起了岸边轰天的喝彩声,连裴瑄也来了兴致,指着那水秋千道:“这个我也能荡,入水还能一丝浪都没有。”

宝如含笑看过去,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后头荪哥儿的乳母尖叫了一声,她转过头去,脸色猝然改变!只见那乳母不知被哪里飞来的一只马蜂追着叮,她惊慌失措之下用袖子一边驱赶马蜂一边将荪哥儿往左边避开,没想到一时太过惊慌失脚滑到整个人往后倒去,右手因驱赶蜜蜂并没有抱紧荪哥儿,左手摔下的时候被栏杆打到吃痛松开,后脑勺重重磕到了台阶上,而左手抱着的荪哥儿则完全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整个往台下坠去!

宝如脸上变色直冲过去要抱住荪哥儿,只是堪堪擦到荪哥儿的衣角,她眼睁睁看着荪哥儿坠下约有三丈多高的高台,下头正是青石砌成的地板,前头水边满满的都是观水嬉的人,她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整个人都面如土色攀在栏杆上,几乎随着本能要跳下去,下边的民众抬头看到有东西忽然坠下,眼看三岁稚童,便要摔在石板之上!都纷纷惊叫起来,却看到旁边斜刺里冲过来一个瘦小男子,伸出手臂去接荪哥儿。

宝如心如擂鼓疯狂跳动,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几乎瞪出泪水来,眼睁睁看着那瘦小男子接住了荪哥儿,却整个人被荪哥儿带下去的冲力只带着往地上跌去,抱着荪哥儿在地上滚了一滚,裴瑄单手一撑阑干,身子一扬袍袖一展整个人斜着越过了栏杆,脚一点在中间点了几下,从台上稳稳跃到了下头,宝如将淼淼交给小荷,疯狂地不顾仪态提起裙角从台阶往下飞快奔跑下去,转过墙角,奔往荪哥儿坠楼的地方,那儿已经围了一群人,裴瑄已经抱起了荪哥儿,看到宝如面白如纸奔了过来,发髻零乱,衣裙潦草,连忙宽慰她道:“没事,看着没有外伤。”

宝如几步奔过来,喘息不定,去看荪哥儿,看到他还睁着眼睛呆呆地,待到看到宝如伸手要抱他,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着扑向了宝如的怀中,宝如心仍砰砰跳着,一边抱着荪哥儿,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衣服看有没有伤,待到将他衣衫剥开发现浑身仍是雪球一般一点伤都没有,哭声有力,脉象洪壮,才仅仅搂着荪哥儿道:“你吓死娘了……”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已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这时飞跑来了一队禁卫驱赶呼喝着人群,只看到永安长公主匆匆忙忙从上头行来,看到宝如慌忙问:“如何了?孩子可有事?我已命人去传太医,很快便能到了。”宝如语声哽咽,仍是一阵阵心悸,强撑着道:“应该没事……幸好有位小哥……”她前头又惊又怕,见到儿子又顾着检查儿子抱着他哄着安慰,这会子才想起那位救人的小哥儿,转头去看,裴瑄已蹲下正在替他正骨捆扎,看起来手臂奇怪的扭曲,似是手臂已骨折,她感动得无以伦比,哽声道:“谢谢这位小郎……”

那少年抬了头看她,脸上因痛楚都是汗水,却仍勉力笑道:“没事的夫人,孩子没事就好。”他脸色苍白,眉宇文秀,却正是前阵子刚刚见过的侯行玉!

宝如既惊又惧,一边道:“若不是你勇救荪哥儿……”她一阵阵后怕,只觉得背上湿凉的一片,复又对天命因果起了一丝疑惧:“上一世我杀了他,这一世怎么偏偏是他救了儿子?”

正是六神无主之时,后头小荷带着淼淼也赶到了,永安长公主道:“上头那乳母也已让人救治了,还请许夫人、裴护卫先回到宝津楼定一定神,太医一会儿就至,上头也有些药和绷带,可先给这位小郎救治,我再让人去通知许大人前来,如何?”

裴瑄看她赶到迅速,处理事情又井井有条,不由有些赞赏道:“便如此吧。”一边将侯行玉扶了起来,一行人重新转回了宝津楼内,弘庆大长公主也遣了女官来问候,又赏了些跌打药并白布过来,不多时太医也赶到了,公主却是请了两位大夫,一位专攻儿科的一位专攻跌打外伤的来,正好儿科的那位给荪哥儿把了把脉看了看脸色和舌头,这时荪哥儿已在宝如的怀中渐渐哄转过来,不再哭泣,太医道:“无妨,只是受惊。”开了一帖定惊安神药来。

另外一边专攻外伤的太医给侯行玉验看肿成萝卜样的胳膊道:“右臂断了,左臂脱臼,脱臼这只想是被人接过了,接得还好,莫要多劳动,断的那只接得也好,接骨的人是高手,上了夹板好生养着,应该还能长好,只是不能提重物了。”

宝如忙道:“还请太医只管开方,一应医药疗养,我们尽皆出了。”

那太医也是骨科圣手,手脚身为利落,不过一时已包扎好上了夹板,开了药方后便离去了。

侯行玉抬头看着她,脸上微微有些腼腆,眼睛里带着一丝期冀问宝如:“夫人,你还记得我吗?”

宝如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她望着前世自己亲手杀死的这人,心下滋味复杂难言,两人相视无言,这时门外许宁猛地推开门,胸膛起伏不定,薄唇紧抿,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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