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瑾休息了一晚上,精神也就缓了过来,她早早醒来,见天色还未全亮,便窝在被子里不愿起来,直到到了她平常起床的时间,寻云觅柳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她才坐了起来。
现在天气也渐渐凉了,安瑾的衣裳也全都换成了比较厚实的秋衣,但穿在身上并不显得臃肿。
“今天就戴那套赤金海棠头面吧。”安瑾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想了想说道。相比于金、银,她更喜欢宝石做的首饰,但那套赤金海棠是安逸陵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打造精良,小巧精致,十分得她的喜爱。
寻云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便挽了一个比较娇俏的发髻,再替她戴上那套头面,镜中的人娇俏明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仿佛要流淌出来似的。
“走吧,去给娘亲请安。”安瑾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欢快地说道。
安瑾到了华穆苑,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沈瑜坐在长公主和安逸陵下首,身板挺得笔直,一转头看到安瑾进来,便起身像模像样地给安瑾问安:“表妹安好?”
安瑾心中疑惑,这人怎么在此?现在不应该正在忙着处理那人么?
听到他叫自己表妹,完全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她嘴角不由得有些僵硬,他们才见面一天都不到好不好?
安瑾可叫不出表哥来,只能朝他行了平礼,再给父母请了安,然后坐在了长公主身边。
安逸陵看看沈瑜,从他出现到现在,一天不到,他就对这小子产生了一股无奈加无力的感觉,说他懂礼吧,昨晚对着皇帝,言语那叫一个玩世不恭,可说他不懂礼吧,又知道要来和姑母请个安……
“这是你三舅舅的孩儿,你该叫一声表哥的。”长公主拍拍安瑾的手说道,这三舅舅就是荣亲王,与长公主关系很好,只是因为戍守西蜀,两人倒是十来年未曾见面了。
安瑾的表哥很多,除了皇宫那几个,还有其他一些王爷的儿子也是她表哥,所以她也就不按年龄排行来喊,都是笼统地喊一声表哥。
“表哥。”安瑾喊了一声,沈瑜又笑嘻嘻地喊一声表妹,安瑾看着那都快咧到耳后的笑容,怎么也无法和前世那个冷面将军联系起来……
前世她和沈瑜不熟,但他刚回到京城的那两年却是传出过纨绔的名声,只是后来被皇帝派遣到西蜀平定叛乱,被奸细陷害,落到了沈致勤的手里,后来他回来之后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手段铁血,是皇帝的心腹,后来明王叛乱也是他护送着太子离开的。
想来他没出事之前也是这样跳脱的性子?
“你瑜表哥如今是提前回来,不方便让人知道,所以皇上便让他在公主府里住些日子,直到你三舅舅归京。”安逸陵解释了一下,说来他也头疼,皇帝怎么就把这个混小子交到自己手上?果真是觉得自己太清闲了么?
还有那该死的荣亲王,居然让这小子带了信给他,要他帮忙照看沈瑜,真是……安逸陵一阵气闷。
安瑾闻言先是惊讶,随即便明白了皇帝的顾虑,皇宫那么多人盯着,自然不能留他,而荣亲王府如今也是被许多眼睛盯着,也不适合,就只有放在公主府了……嗯,皇帝对妹妹和妹夫倒是放心信任。
就这样,沈瑜留在了长公主府,安瑾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即便在同一个府里,两人见面机会也不大。
但她实在没想到沈瑜这么能折腾……
沈瑜自从抓到了那勒寒,把他交给了皇帝,又把他追踪得来的所有信息高速皇帝之后,觉得整个人那叫一个轻飘飘,全身舒坦,再加上长公主周到的照顾安排,那叫一个吃得好睡得香……
可是舒服了两日他就难过了,这日子实在无聊啊……他被安逸陵勒令不许出公主府,而府里除了安逸陵和那些小厮,就他一个男的,没人陪他说话啊,他又不能像在西蜀那样跟个姑娘就能说上半天话……
老爹可是跟他耳提面命的,在京城不要随意和哪个女孩子搭讪,人家容易误会,如果他想要一个说两句话就得娶的妻子的话,倒是随他便……
就这样无聊了两天,沈瑜决定找点事情做,做什么他也没想好,便在公主府里院子里瞎转悠,这一转悠,就遇到了好玩的事情。
此时秋风萧瑟,院子里的树木大多凋零,但也有几棵是匠人们精心养护的长青树,此时叶子虽然不算繁茂,但好歹能够藏身,沈瑜便藏在一棵大树上面,听着下面的两个少女说话。
一个便是他的新表妹安瑾,另外一个他不认识。
“秋日万物凋零,却没想到公主府还能有这样的景色。”戚月落后安瑾一步,慢慢走着,看看眼前的景色,不由叹了一句。
忠勇侯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但比起皇家来算什么?这爵位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就能收回的事。
安瑾无心与她瞎扯,便笑了笑,转身说道:“这景色好不好,戚小姐前几日赏菊宴不是就知道了么?”
戚月脸色神色一滞,没想到安瑾这样直接而不给脸面。
说来她也奇怪,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自幼充满厌恶,那是因为周围的人处处拿两人比较,而无论身份地位还是父母宠爱,她都没一样能比过安瑾,所以自然是见不得她,但安瑾回来不到一年,两人见面不多,她却能感到对方深深的厌恶,这是为什么?难道也是有人天天在她耳边提到自己?
戚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他们一家在长公主眼里连提一句的资格都没有,而安驸马更不可能对安瑾说起她的亲身父亲的事情……
“戚小姐有事说事吧。”安瑾低头看了看自己新涂了丹蔻的指甲,忽然间又觉得这个颜色不好看了,回头得叫觅柳重新涂了才好。
戚月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想着今日终归是有求于人,这才忍住了心底的不甘,开口说道:“这次的事情,还请郡主在长公主面前好言几句,望长公主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今日她和母亲前来,就是为了刘文芳的事情,母亲在长公主那里说话,她知道以母亲的能力,是不会在长公主那里得到什么结果,而她又不够格与长公主说话,只能来找安瑾。
刘文芳的事情,往小了说是宴会上的丑闻,是忠勇侯府的污点,但这也没什么,因为她毕竟才来几个月,教养什么的跟侯府完全扯不上关系,即便传开了对侯府也不会有什么实质伤害,但……长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与刘文芳苟合的那男子似乎有什么问题,牵扯甚大,这可就不得了了,如今的侯府根本没能力卷到什么纷争里去!
按戚月的想法,此时就有该和刘文芳彻底撇清关系才是,可家里的祖母一遇到和长公主有关的事情,就容易失控,非得和长公主争个长短!
戚月也是无力得很……
“郡主,往大了说,侯府毕竟和您有血缘,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唇亡齿寒,忠勇侯府有什么不好了,人家也会说您不顾亲情,于您名声不利,孝字当头,人言可畏啊……”戚月也想不出多好的理由来劝说安瑾,可不试一试她又怎么甘心?她及不信安瑾能完全不顾流言蜚语。
安瑾闻言,也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唤来了丫鬟,让她们在地上铺了一块锦垫,自顾自坐了下来,身子斜靠在一块石头上,好不悠闲自在。
“唇亡齿寒?戚小姐不如给我解释解释这成语的意思?”安瑾两根手指捏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戚月,“戚小姐的意思是,忠勇侯府对于我来说是唇喽?”
戚月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安瑾却步步紧逼,“你说忠勇侯府出事了对我没好处,那么请戚小姐告诉我,忠勇侯府不出事又对我有什么好处?”
戚月站着,安瑾坐着,但她却有种错觉,似乎安瑾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看着她卑微地求她,看着她被人讥笑、比较什么都不如她……
“戚小姐?”安瑾此时脸上的神情,真的就像是一个充满好奇的孩子,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戚月心里发紧,她们是同一个父亲的女儿,可生活、地位却是如此悬殊,忠勇侯府日渐凋零衰落,而长公主府却是圣眷益隆,安瑾又和太子、太子妃交好,以后的日子也肯定也是顺顺畅畅……而她呢?
“郡主就一定要这样步步紧逼么?”戚月咬了咬牙,最终涩声开口。
安瑾却是不解地问道:“我做了哪些事情,担得起步步紧逼这四个字?再者说了,戚小姐所求的事情,恐怕连我母亲都做不了主呢,你来求我可就是找错人啦。”
戚月双手藏于袖子下面,双拳紧握,良久,她才看了看安瑾,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好大的气性啊……”安瑾摇摇头,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