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津京的手很暖,手心也很软。
席砚看着自己的脚被他握着小心的揉啊揉,偶尔有一滴他短发上的水珠掉落,凉丝丝的拍在小腿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静默让席砚的心思更乱。
自从李津京由G省回来,他们这个小圈子就有点儿变化。当然,生意还是生意,饭局也还是饭局,秦立东他们依旧是忙着赚钱和花钱。可无论什么时候,但凡只剩下最核心的几个人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那么几句话会提起这个大男孩儿。
饭桌上不蛋侃,喝酒不多喝特有度,宁可累得呼哧带喘的游泳打壁球儿也不愿意进迪厅,爱骑自行车,考大学……这些细枝末节似乎都会被人提出来讨论。有时候是秦立东,有时候是潘向荣,连龙庆都说李津京怪的可爱。
很怪吗?其实他也爱骑自行车,他也不爱喝酒,他也不喜欢迪厅。可是秦立东开车,秦立东要喝酒应酬,秦立东会经常招呼朋友来娱乐场所,所以,他只能跟着来,这里有秦立东。
对于李津京,他不妒忌。他是……羡慕,而已。
“李津京,你考的什么系啊?”
“国际金融。”
“那,你们都学什么呀?”
李津京抬头看了席砚一眼:“除了经济类必修课以外还有国际金融学,金融市场学,国际结算,国际融资投资管理什么的。一大堆专业名儿,我也没记全。”
席砚顿了顿,说:“我放弃参加高考的时候,立东跟我发了次脾气。他说我没出息……”
李津京觉得这话头儿有点不对了,似乎席砚是要跟他谈心?这太他妈诡异了吧,席砚会跟他说心里话?
“你不是上着大学呢吗?”
席砚无奈的笑了笑:“这是立东给我安排的,硬塞进去的民办大学。上了跟不上也没区别,一个月也难得去一次,我都不知道同学叫什么。”
李津京干不出苦口婆心给人指点迷津的神圣行为,丫不损席砚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是眼前儿这孩子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垂着头,漂亮的大眼睛满是迷茫的眨啊眨,还真硬不起心肠挖苦他。李津京有点儿局促了,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好几句“警世名言”,最后愣是只憋出来一句:“还是学点儿东西好。”
真跌份!这是未来高材生应该说的话吗?草!
席砚的眼神很散,自言自语一般:“如果我没遇见立东,也许我也会像你一样踏踏实实考个大学,然后找份儿工作。可是我遇见他了,他带给我一个新的世界,很美,很堕落。我不喜欢我的家,明明是最好、最亲的人中间,却感觉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他们不了解我。”
这么文艺的对话让李津京毫无头绪,尤其是面前这哥们儿神态跟梦游似的。李津京觉得席砚病了,而且病的不轻,于是他说:“你最近看什么书呢?”
“弗朗索瓦丝萨冈,你知道这个人吗?她写的《你好,忧愁》特别美,特别朦胧。”
“哪国人啊?”
“法国的。”
李津京觉得他找到问题的结症了,拍拍席砚的肩膀:“甭看法国人的东西,他们跟咱们不是一种猴儿变的。他们为了个女人都能挖地道越狱,太不靠谱。”
“什么?”
李津京耸着肩膀笑:“基督山伯爵啊。”
席砚气结:“滚蛋!你这人太没素质!”
李津京特想顺着席砚的话老老实实“滚蛋”,可是刚抬屁股又被人家叫住了:“你怎么还真要走啊?我脚还疼呢,接着揉!”
“那你可别再跟磕了药似的啊,咱好好儿说话可以,别扯那些朦胧的,美的,我就是一俗人,听不懂这些。”
席砚眼睛瞪得溜圆:“你听不懂?又跟我装呢吧?”
“真听不懂。我不看这些东西,偶尔看看王朔的书,挺带劲的。”
“你不是考的一类本科吗?”
李津京笑了:“是啊,谁告诉你能考上一类本科儿的就得看你说的那什么萨冈啊?”
李津京不知道,就是因为他的无赖和无耻,让席砚对高等学府大学生的梦幻破灭了。“能告诉我你上大学为了什么吗?”
“学技能以后赚钱啊。”
席砚暴走了:“那你他妈直接跟着立东他们干不比你耗四年出来闯赚的快?”
李津京“嗤”了一声,特别不屑:“跟秦立东等于是傍大款,我习惯自己靠自己。哎,初中古文儿里不是有一篇儿说不受嗟来之食吗?”
席砚又抱起了希望,严肃的点头:“对,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李津京开始乱喷:“没错没错!这话多形象啊,嗟!来食!翻译过来等于说,草,给你吃!我就烦别人跟我这么说话,太他妈看不起人了。”
席砚的希望彻底幻灭了。
人家小伙子其实就是一文艺青年。在秦立东那群天天只知道钻营赚钱的人中间,孩子郁闷很久了,觉得自己就是一白天鹅,无奈被一帮子烂水草缠住了,但又迷恋水草提供的小鱼小虾。今儿好不容易觉得寻着一能和他交流沟通的,结果比烂水草还烂!
宁非一回来就看见席砚骑在李津京身上连捶带打的,也顾不上手里的热咖啡了,赶紧嚷嚷:“干嘛呢干嘛呢!有话好好说啊~”
李津京特享受的说:“别捣乱啊,人家席砚捶的舒服着呢!哎哟~再扭两下儿,小屁股还真软乎。”
席砚气得脸都红了:“混蛋!流氓!”
宁非也跟着坏笑:“席哥,您的咖啡买回来了,用不用我先回避一下儿?”
“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津京支起上身儿和宁非一起看着席砚大步冲向更衣室,然后在泳池边儿拐弯儿的时候脚下一滑,扑通一下掉进水里,又稀里哗啦的爬出来,倒着小碎步儿跑……
“这孩子真有趣儿~”
“就是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