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答案?”
我冲他一笑说:“想知道的答案。”
他掉过头看我目光中似乎有些痴迷稍纵即逝,随后,他清咳一声,立即将视线调转向路面,呼的一声加大油门,飞速朝前开去。法拉利的驱力非同小可,瞬间即让我如坐云霄飞车,我惊吓起来,忙喊:“陈成涵,你疯了,这是香港不是美国,你想被吊销驾照吗?”
他左拐右拐,轻巧躲开车流,技术精嵁,反应敏捷,惊吓之余带来难言的刺激,我死死抓住安全带,不敢妄动一下。这等疾风骤雨一般的冲,霎时之间,仿佛整个人如在云端,充满失重的快感,却不知何时会堕落而下,生死之间仿佛刹那之间即可跨越。
“简简,你看,我们好像可以飞起来了。”他笑着大声说:“别怕,我技术很好,不会有事你想象一下自己飞起来的感觉。”
我想说老子才没兴趣体验什么飞不飞的,老子现在只知道,快被你这云霄飞车给折腾得天旋地转,胃部翻滚。我冒着冷汗,竭力捂住胸口,陈成涵抽空看了我一眼,吓了一跳,赶紧减速,慢慢把车停了下来,解开安全带,过来抱住我,焦灼地说:“简简,你怎么了?对不起,简简,你没事吧?”
我靠在他肩膀上,听到一连串刺耳警笛,心里暗叹陈成涵这下还是惊动了巡警。我推推他,示意他注意车窗外的警员,他却不管不顾只抱着我,掏出手绢替我擦汗急着说:“脸色好差,简简,你觉得怎么样?我们上医院好吗?啊?”
车窗被人砰砰叩响,他一手环抱着我,一手摇下车窗。却见一名公路巡警盯着我们,口吻古怪地说:“先生,请把驾照给我看看。”
陈成涵从兜里掏出驾照出去,抱着我,口气温和有礼地说:“麻烦你快点好嘛警官,我弟弟患病了,我要立即送他去医院。”
那个警员大概狐疑地打量我们,陈成涵适时将我的脸露出来,此时我正觉头昏目眩,四肢乏力,身上一阵阵虚寒,靠在他肩膀上细细喘气,想必脸上也是面白如纸。那个警员一见之下立即收敛了脸上的讥讽轻慢,匆匆填写罚单,交给陈成涵,说:“就是有要事,也不能超速行驶,如果因为这样而出更大的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成涵点头称是,又道了谢。那警员大概也看出他一身名牌,又开名车,恐怕来头不小,略微说了两句,就退开放行。陈成涵将我小心翼翼地挪靠到座位上,缓缓开车。这下他不敢飚车,慢腾腾地任身边无数普通车辆超越而去,我心下好笑,歇了一下,头晕退散, 转头对他说:“没事了不用去医院。”
“可是我怕你……”
“没事的,”我笑着对他说,“只是车祸后遗症,过了这么久,我也习惯了。”
“对不起,”他黯然说,“我不知道……”
“飞起来的感觉是很好,”我轻声打断他:“但不需要靠飚车,我自己能想象。”
他苦笑了一下,说,“我大概,是弄巧成拙了。”
“怎么会。”我微笑了起来:“你让我知道,原来法拉利不但可以变身宇宙飞船,也可以变身牛车马车。”
他笑了出声,稍微加大油门,总算让这辆车正常地行驶起来。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却听他清晰地说:“你还未成年,拍卖的事,交给我办吧,你信得过我吗?”
我想了想,说,“也好,那拜托你了。”
“要大肆渲染吗?”
“不用。”我睁开眼,淡淡地说:“佳士得有预展会,有派到目标客户手中的宣传画册。那样就够了。”
陈成涵办事效率很高,我在家休息不过三四日,他已经帮我将翡翠项链送过去估价,并按照最正常的渠道进入拍卖行。估价需要十日左右如果一切顺利,则会在下月的秋季拍卖会上亮相这挂当年上流社会颇具口碑的林家翡翠,所谓的传媳不传子的珍宝,在铁箱里憋屈了三年之后终于要重现光彩。
这段时间,我左右无事便坐下好好温书。要升入本港大学。必须参加一个所谓的高级程度会考,因为简逸在车祸以前,已经通过了中五的会考所以也具备了参加高考的资格。只不过,在他病休三年,简逸的学业一直耽误,如今我一表示有这个意愿,简妈找了社工处,便有社工专门帮忙我联系回学校。本港高考成绩中有一部分为教师日常评审,按理说,我该返回学校,参加会考补习。但是夏兆柏不知怎么发了话,让我身体不适为由,成功劝阻了简妈不让我返校,他向来霸道,这次做得却深得我心。原因很简单,让我再上一次大学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若还要我扮十七八岁的幼齿少年郎返回中学。那我宁愿不去考试。
在这样一个商业社会中。凡事只要有夏总裁过问,自然顺利许多。于是,在这段时间,我的在校作业全特改成在家完成,每周有学校老师在社工陪同下,亲自为我辅导半日。我上了一次,深觉无趣,便打了个电话给夏兆柏稍稍诉了苦。夏兆柏似乎甚为欢喜我给他打这样内容的电话,心疼之情溢于言表,我那点小烦躁,到了他耳朵里,倒变成天大的委屈。这么点小事,他却恩威井施,又打电话通过教育司给那所学校的校长施压,又是签署捐赠款项若干令校方不得不受。于是,我的评审作业,便从此以文稿形式,定期发给老师查收便可。
到任何时候,社会都会保留给上流阶层一定的特权,我当年做林家公子,以为自然而然,无需说明的很多事,等到做了简逸,才明白同样的问题,若沦到平民百姓头上,是何等麻烦。不公平随处可见,差别对待随处可见,这个社会通过数不清的方式渠道为你铭刻上出身标识,身份标识,社会地位标识。做了底层人,我就越发明白当年夏兆柏为何拼死拼活,要往上爬,又在往上爬的过程中,必不可少要牺牲掉一些多么宝贵的东西。
生之维艰,是只有切实体会到生活压力的人才能明白的切肤之痛。我现在常常回想当年自虐一般地爱着林俊清的往事,每每回想,均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为一段感情纠结痛苦了十几年?按照我现在的看法,就该直接将那个林世东抛到简妈的生活里,让他尝尝领综援,起早贪黑打三份工,挨了八年才申请到公屋,时刻提心吊胆孩子的病情加重,好几年了根本没敢为自己买件新衣服的困窘。那样,他就没那个闲心去管林俊清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爱干什么不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