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氏爽快承认,这绣样是她从赵家拿出来给云霸的。
她见云氏绣纺的生意不如林氏绣纺,便动了心思,和云霸一拍即合,趁着和赵家交好,从赵家内院将绣样偷出来,卖给云氏绣纺。
桑夫人忍不住“呸”了一声,李氏自许在低级官吏夫人们的圈子里身份最高,日常话里话外都有些瞧不起这些小吏的夫人们,但是做出来的事比起市井无赖还不如。
决曹掾史问道:“李氏,你做这事时可有帮手?”
“有。”
李氏在丁姬和黄姬僵硬的脸上扫了扫,答道:“禀大人,是黄姬。”
丁姬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转念一想,又怕黄姬将自己咬了出去,连忙保证:“姐姐,我会想法子给玉棠谋一个好前程。”
黄姬充耳未闻,直愣愣地看着李氏,按常理,李氏更应该指认丁姬,丁姬在赵家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但偏偏对方却选择了将自个咬出来。
这是为什么?
黄姬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在最后那一刹那有所明悟,她愤怒地唾了丁姬一口,骂道:“都是你这个骚蹄子不老实,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拉了我下水,现在还被人护着,想要老娘一个人认了,门都没有。”
李氏也不知道为何严延年交代让她保下丁姬,一口咬定黄姬。
按常理,丁姬已经遭到了赵义的厌弃,被关在内院里不能见人,一双儿女都交给了黄姬照料,已然是枚废棋。如今应该顺理成章地将丁姬交待出来,若是日后有需要,还可以今日之事威胁黄姬做事。
但是严延年却认为丁姬更有用。
李氏自知逃不脱,便一门心思按照严延年说的去做,咬死是她和黄姬二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黄姬的生女玉棠借着跟嫡母学绣样的机会,将绣样偷偷模仿画出,再通过黄姬转到自己手上,卖给云氏绣纺,盈利与黄姬一人一半。
“若是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黄姬那里起赃,黄姬这些年卖绣样攒了不少钱,都是为了给女儿备嫁妆。”,李氏最后抬出了这柄杀手锏。
黄姬做这事的动机、条件、赃物全都具备,怎么也说不清楚。
“你这贱人,我和夫人怎么待你的?你竟然做出这般吃里扒外的事情?”,赵义大骂,只觉得这几年真是白瞎了眼了,竟然当黄姬是个温柔小意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竟然合着外人对付起夫人娘家来。
一个一个都是白眼狼,他赵家的后宅怎么这般,只有夫人是个好的。赵义再也不想看黄姬一眼。
林氏却站在一旁皱着眉,没有吱声,内奸之事,林氏和娇娥早有猜测。
李梅在赵家想对赵义下套,是找的丁姬入手,黄姬只躲得远远地,显然丁姬和李氏早有瓜葛,而且更得倚重。
黄姬可能也与绣样之事脱不了干系,但李氏为什么不咬定已经在赵家落败的丁姬呢?
“夫人,奴婢虽然平日里喜好拈酸吃醋,但并没有胆子做什么大事。夫人,这事奴婢确实参与其中,但却是被丁姬拖下水的,夫人,您一定要相信我。”,黄姬不求赵义,只求着林氏。
“夫人,您别信黄姬的血口喷人,这个时候她还不思悔改,妄想将我也拉下水。”,丁姬也跟着喊道。
两人互相攀扯,将多年来彼此做的那点事都抖落完了。
赵义觉得在众人的眼光中,自己越来越矮,越来越站不住了,往日对这两个姬妾的浓情蜜意,如今全变成了毒汁,让他痛苦莫名。
李氏在一旁捂住胸口,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冷眼看着赵家的姬妾们乱成一团。她身为东海郡大族李氏的女儿,强撑着一口气站在这里,输人总不能再输阵。
跟严延年做夫妻许多年,最终落得个这般下场,李氏不能说不心寒,但形势却也只能如此,她不是为了严延年来认罪,而是为了儿女来认罪。
断了严延年的仕途,儿女们也没有了将来,而她李氏插手太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绣样的事她至始至终都在参与。
既然如此,便舍了她一人,保全了夫君和孩子们好了,只是可怜娘家要被拖累了。在李氏心中,严延年并不是一个能信任的,她把妹妹和孩子们召集在一处,当着他们的面向严延年提出了要求,若是她死了,或者被休弃,严延年必须娶堂妹李梅为继室。
李梅在赵家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人家嫁娶,李氏临去这一安排,让儿女们和堂妹都有了依靠。
在李氏看来,李梅是托孤的最佳人选,毕竟两个女儿都没有嫁出去,儿子尚小,不懂事,需要可靠的人来照看。李梅又无处可去,跟了严延年还能做官夫人。
看着眼圈发红的李梅,抽抽搭搭的孩子们,严延年的脸上虽然不好看,但还是答应了。
严延年心中存着赵成那根刺,李氏知道,李梅也知道,但现在是严延年在求李家不是吗。
看着依旧光鲜美艳的林氏,站在她身边面色铁青却依旧儒雅俊朗的赵义,李氏想起以前和严延年经常嘲笑这对夫妻,一个有脸无脑,一个耳根子软,白白有着这么好的基础,却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李氏不由得苦笑数声,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
若是能够再活一次,李氏也会选择嫁给赵义这样的男人,也不愿再嫁给心有大志、才干过人的严延年了。
只是还能重来一次吗?
决曹掾史在堂上并不着急,由着黄姬和丁姬互咬攀扯,过了一阵才道:“今日不早了,该下衙门了,明日再审,赵家的两位小妾和严夫人便留在京兆尹府候审吧。”
众人异口同声地发出“哄”的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等到明日来继续看热闹。
“大人,您看我这般审理此案可好?”,决曹掾史下了堂,便立即汇报给了赵广汉。
“对,这事必有隐情,事关严延年的都给我往深里挖。”,赵广汉赞许地点点头,一双浓眉舒展地排成了个一字。
严延年,你以为京兆尹府的人都是傻子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赵义无精打采地和林氏两人出了大堂,远处传来了娇娥的声音:“阿父,阿母,舅舅,我们在这里。”
“女儿家到这里来看什么热闹?”,赵义本就有些不愉快,听到娇娥的声音,说的不免重了点。
林氏白了他一眼,并不在人前下他的面子,只是笑着和几位夫人点头致意。
“外甥女,你好巧的心思。”,林晖大笑道。
众人都往娇娥这处看去,桑夫人挤了过来道:“哎呀呀,我方才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聪慧,正想偷偷看着学了去。原来竟是赵家大娘子,这下不用偷看了,叫我明着看了吧。”
“桑夫人,你别夸她了,再夸能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林氏嘴上谦逊,唇角却忍不住爬上了得意的笑纹。
娇娥生气不能出门,和玉瑶嘀咕了半天,再加上广哥在一旁无事忙,三个臭皮匠竟真有了个好主意。三人将家中斗笠里的竹圈取下,用长长的素纱围着,缝制了一圈,戴在头上又可以出气,又不影响往外看,又在素纱上绣制了几朵大蝴蝶,绵延不绝的云纹,便将一张脸儿隐藏起来。
这法子的确巧妙,娇娥忍不住便戴上纱帽,带着玉瑶和广哥挤在人群中看热闹。
“桑夫人,这个帽子,我们绣纺这几日便能做来卖了,有空经常来看看。”,林晖意识到这是个商机,迅速揽着生意。
“哈哈,都来都来。”,众位夫人看了一天的热闹,心情愉悦的紧,也愿意来捧着个场。
远处,躲在一旁的严延年眼中射出了仇恨的光,赵家、林家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