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人,牧锦一直以来端着的架子忽然就碎了,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她低头往下望了望,山脚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站在这个地方,除了远处的霓虹之外,只有一团漆黑,两三米之外就看不清了。黑夜有令人安心的力量,周遭寂静,只要不出声,就可以化作雕像。
重活一世,牧锦感觉自己总是在汲汲营营。最开始处心积虑想要回到牧家,接着在圣格纳女中争取表现机会,两次赏花会想尽办法讨好景山阶层的人们,然后又费尽心思准备淑女盛会……
她觉得重生以来的自己不像是原来的自己。前世,她也个性单纯,就算是为生活所累,依然会找到开心和快乐,也有一些普通的朋友,一起逛小店、杀价;一起带盒饭;一起在午休时品尝对方的食物;一起吃夜市和大排档;一起讨论帅帅的男明星……
那些朋友,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碰见,就算能,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亲密了。
她再也体会不到那样单纯的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既然她身为牧家女,就要接受这样的安排。
——牧锦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内心深处,真的欢喜吗?
……
顾震苏有点不知所措。女孩不出声,他也就静静陪着,可是山风一吹,他眨眼避风的刹那,竟然看到少女的两颊滚落了透明的水滴,朝着山底飘落!
他的心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捏住,收紧,一阵阵收缩着疼痛。
“阿锦?”顾震苏惊讶莫名。
少女不动声色,也不回头。
顾震苏惊讶了一阵。山里夜风较猛,见她肩膀略微瑟缩,又只穿着一件无袖的裙装,他犹豫一秒,便欺身将她揽入怀中。
牧锦安静乖巧地靠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顾震苏胸膛里堵着许多话,却又说不出来,他猜不透这女孩子究竟在想什么。上一秒她可以惊喜得像个孩子,下一秒她又会忧伤得仿佛随风而去。
她是个谜,就有这样魔力,总令人猜不透。她隐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贫民区来的女孩,短短半年就得到景山上下的喜爱,又在全国淑女的聚会上大放光彩,可一切似乎又理所当然。
顾震苏收紧了手臂,把她紧紧勒在怀里。
“呃,你、你太用力了……”牧锦呼吸不畅,忍不住嗔怪了一句。
顾震苏没有放松,而且更用力将她紧箍在身前,“我怕一放手,你就……不见了。我怕你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又是甜言蜜语的攻势啊……
牧锦的伤感如潮水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来得快,气势汹汹,但被带着男性体温的身体一抱,一下子都消失了。
她哭笑不得。好容易伤感一次,还被搅了。
推了推顾震苏的胸肌,感觉硬硬的,“……你的衬衣里面穿了铠甲吗?”
顾震苏笑起来,“你可以伸手进去试试。”
牧锦翻个白眼,“太热了。”
“我怕你冷。”顾震苏好像还听不懂暗示,不肯放手。
牧锦深吸一口气,抬头用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说得我好像多孱弱,七月份的天气还会觉得冷?你不要找借口了,赶紧放开我。你不是绅士吗?怎么能唐突一个淑女。”
顾震苏终于无法,放松了一点,但是两手仍然握着她的肩膀,“……刚才为什么哭?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谢谢你。”牧锦随意一笑,“只是触景生情而已,人总有想要流的泪,流出来也就舒服了。难道你没有这样的时刻吗?”
顾震苏深深望着她,判断她说话的真实性,半晌总算颔首,“我还担心怎么把你弄哭了,不知道如何交代,要是你讨厌我可怎么办。”
“你下次再这样不问我就随便抱我,我一定会讨厌你!”牧锦似真似假地说着。
顾震苏笑得璀璨,“哦,明白了。下次抱你之前,我会先问过你。”
不行,不能再聊下去,再聊又要变成奇怪的节奏。牧锦凶横地瞪了他一眼。
但是看在已经被爱意俘获心灵的男人眼里,这是十足的娇嗔。黑白分明的杏核眼,眼角微微上翘,带了一点桃花形,小巧的鼻子皱起来表示不满,花瓣般的嘴唇撅起一个小小的尖,转瞬即逝,却让人欲罢不能。
顾震苏苦笑,“阿锦,你真的不愿意考虑,和我在一起吗?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我可以改,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你不是不够好,你是太好。”牧锦退后一步,整理着自己被山风吹乱的头发。“为了避免将来被人pk掉,我决定现在就不入局。”
“这是什么烂借口?”男人瞪大了凤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因为我够好,所以你不要?你的借口还能再想得敷衍一点儿吗?”
“不是敷衍。”牧锦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就势必要分心在你身上。而你知道你的魅力有多大,以前别的女孩只敢围绕在你身边,不敢抢夺你,是因为她们都感觉不到希望。一旦有一个人打破这个现状和你在一起,让她们看到希望,那绝对会引发一场恐怖的争夺。我不想变成牺牲品,也不想使出手段去对付别人。那样的话,久而久之,也许会令你厌弃。那么,还不如像现在这样——”
她嘴角一翘,笑得调皮又狡黠,“我不答应你,所以,也就不会有令你厌弃的一天。”
顾震苏瞠目结舌。他觉得他在星巴克的考虑全都错了!错得离谱!
要比算计,谁能比得过眼前这一个?她哪里是单纯,她简直就是只狐狸。她的确真实,真实到把这种内心话都说出了口,让他难以置信的同时,却又心怀暗喜!
他能听出这女孩子的意思,她也喜欢他,但是她想成为他心中的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却绝对不要成为饭粒子和蚊子血!
“你,你这是什么逻辑!”冷静温润如顾震苏,声音里都有一点气急败坏了,“我如果选择了你,自然不会给其他任何人机会!我喜欢你,又怎么会厌弃?你难道要这样吊着我,让我时时刻刻想着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与我相爱相守的欲望?”
牧锦咬唇,“有。”
顾震苏一怔,继而欣喜!“那……”
“有又怎样?”牧锦把话说完,歪头扬起下巴看他。那意思是,我就是不答应你!
——这谈话进行不下去了。
顾震苏悲哀地感觉到,就算是再优雅聪慧的女人,也有胡搅蛮缠的时候。他真不会应付!
他转身就往车边走。
牧锦站在平台边,不动。
顾震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