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孰能无过啊!”刘秀道,“丽华乃我心慕之人,我岂能忍心对付她?我相信她只是走差了一步而已,大姐,这次便饶了她吧。丽华啊,我当年……唉。”
刘黄见刘秀这样说,还能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
可她却不知道,正是面前这个看似在为阴丽华伤感的小弟。却正在导演着一场:阴氏风寒,传染了女儿,母女二人先后暴毙的大戏。
刘秀做事从来都是不会给疑似可能的敌人留下任何生机的。他曾经动过杀了郭圣通,以提前掐灭外戚坐大的可能,虽因刘疆年龄太小,刘黄毕竟太蠢,没有母亲庇佑恐刘疆难以保全而不得不放弃。但对于阴丽华来说,他便是做的一点都不难。而阴丽华所出的长公主,她出生于他遇袭的那一日,而那女子的诅咒……
若不是那女子,他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那孩子,不吉,乃克父之人,既然克父,便留不得!
感情,那是凡夫俗子才会牵念的东西。他是帝王,有了江山,何愁无美人焉?
若是不需要美人时,感情便更不值一提,说句不好听的,他日后要是瘫了,那美人给他戴了绿帽子,岂不是要他难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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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黄果然第二日便搬进了长秋宫,一心一意照顾刘疆和两个孩子,而刘秀依言将刘英过继给了次兄刘仲。袭了刘仲的王位。再宣布了刘辅和刘翊拜刘黄为干母的事。这下子,便终于尘埃落定。
十月。天开始有些凉。刘秀最后能动的一只手,也失去了知觉。如今,纵然是廷杖加身,他也不会疼了。让他有些觉得不爽的是,自刘疆继位来,除了弄死了阴丽华和长公主。他便再无机会出手。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些个氏族竟然一点儿事都没闹。
刘秀的心里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他希望刘疆能顺利继承皇位,这样便能延续汉室;一方面,他又希望刘疆的继承之路能磕磕绊绊--有无数氏族天天闹事,恳求他再度登基上位。
这一声不响,还有点欣喜若狂的局面是要闹哪样?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怀念他当皇帝的时候吗?
刘秀有些忧伤……然而,他还没忧伤多久便有了新的烦恼--他的舌头开始有些发麻了。这样的感觉,十分熟悉,就像是最开始的腿,后来的腰……后来的手一样……
“太医令,叫太医令来!”刘秀躺在那里大喊,“不,叫太后来,叫太后来!”
几个婢女便出去找了郭圣通。
郭圣通正在看前朝的奏章,听闻了这话,便道:“告诉上皇,阴老夫人不行了,太医令和药丞方丞他们已经被请去阴府了。我现在派人去请回来。”
等那几个婢女一走,郭圣通便敲了敲小几:“葵女,上皇身边的婢女都多大了?”
葵女如今已是这汉宫中最高的女官,她听了这话,便细细想了想:“最小的是14岁入宫的,今年16了。最大的,18岁入宫,如今已然20。”
郭圣通想了想:“湖阳长公主这会儿又在给辅儿和翊儿洗澡?”
“长公主说,正午天还算暖和,小皇子和小公主着不得凉,这会儿洗正合适。陛下现在也得念书,她正好先帮小皇子和小公主洗了。”葵女道。
“疆儿会念什么书?不过是严光先生念,他坐着听。听不听得进去还不一定呢。”郭圣通笑了。
“那也得模样做的好啊,”葵女道,“不是自夸,哪家一岁的孩子能像我们的陛下?不管是听不听得懂,他至少坐的很端正,严先生开始只是权宜之计说当帝师试试,结果,如今不是也很满意?脸上都带着笑呢,说陛下实在不凡。”
哪个当母亲的不爱听人夸奖自己的孩子?郭圣通脸上溢满了笑容:“那也不能久坐,他还小,该跑跑。”
“忠义候和相父大人都记得呢,忠义候常说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太静了点儿,便让天子卫也时常去闹他。”葵女道,“严光先生虽然古板了点儿,但是也是知道厉害的。坐一会儿,他便让陛下起来慢慢地走。娘娘您放心。”
当人阿母,当到没有一件事需要自己操心的,说起来也有些微妙……郭圣通叹息了声:“今晚提醒我,我和疆儿睡。”
太后和皇上共处一榻虽然不和规矩,但是想想他们的身份和年龄,仿佛也没啥守不守礼仪的区别了。
“和严光先生说:上皇虽吩咐莫要让陛下长于妇人之手,可陛下毕竟年幼。只有做阿母的才能细心照料妥当,若真是为了陛下好,便不要多干预了。”
郭圣通说罢,便起身,往刘辅和刘翊的卧房而去。
老远,她便听到了刘黄的声音:“辅儿乖乖地,莫要乱动,恩,好样的……”
郭圣通看到刘黄一只手轻轻拖着刘辅的小屁股,慢慢地用汗巾为他擦拭身上的水。她自己胸前早已一大片水渍却丝毫没有半点儿在意时,心头一阵柔软:刘黄,真的是疼爱她的孩子到了极点。
刘黄将刘辅身上水擦干了,方轻轻递给阿露:“你托着点,小心些,阿冬,你慢慢地,轻点儿给辅儿穿衣,莫弄疼了他。”
然后她低下头,抱起盆中的另一个小肉团子:“哟,翊儿在笑呢,翊儿喜不喜欢阿母?”
郭圣通便是在这时候走了上去。
看到郭圣通来,刘黄脸上闪过了丝尴尬:她毕竟只是个干母,可郭圣通却是亲母,这样听到她说话,会不会生气?
“翊儿今天笑的那么开心,是不是因为看到两个阿母都来了?”郭圣通笑着摸了摸小公主的脸。
刘黄心头一颤,继而感动无比:“太后您……”
“别叫我太后,”郭圣通笑了,“大姐若是不嫌弃,叫我圣通?”
“圣通,多谢你。”刘黄道,“他们,都很可爱。”
“其实我最开始想要让疆儿也拜你做干母,”郭圣通道,“大姐在宫中救了疆儿,还亲自为疆儿尝食,怕疆儿遭人下毒。疆儿的小衣也都是大姐一针一线做的。”
刘黄心头的感动简直无法言语。
“后来文叔说,疆儿是要做皇帝的,不能够有太多母亲,所以便将辅儿和翊儿认给大姐做干儿女。”郭圣通道,“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说明,有大姐做辅儿和翊儿的干母,有大姐和我一起疼爱他们兄妹三个。我很高兴,并视为是上苍的馈赠。”
刘黄流出泪来:“通儿,我真的,真的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我好听的话不会说,就说一句:只要我活着,任谁都别想伤害疆儿,辅儿和翊儿。”
“大姐,该给翊儿擦身了,”郭圣通提醒道,“有点凉。”
刘黄慌忙看了一眼怀中的翊儿:“呀,我真是该死,竟然忘了。”
她慌忙细细地给翊儿擦了起来。
“我看孩子看的少,”郭圣通叹息,“文叔如今病了,我只能加倍努力的去学朝政上的事情,就怕有人欺负我是女子,看不懂。危害了疆儿的江山。我希望大汉越来越好,越来越富强,这样疆儿长大了,不用因为什么利益去娶不爱的女子。辅儿也不用做联姻的牺牲品。不用像况儿……”
她叹息着:“其实疆儿也好,辅儿也好,他们都是男子,若要牺牲也还不算什么。最怕最怕的就是我的翊儿。她是女子啊。哪个女子不想嫁个良人?生儿育女,终老一生?”
这话算是勾起了刘黄的伤心之处:“我不懂朝政上的事情,看的头疼。我支持你。翊儿决不能被牺牲。”
“女子大多都是苦命的,”郭圣通笑了,“其实,这合宫的女子也是。大姐,我今儿一问,宫中竟然已有女子二十了。这在民间,儿女都成群了。可是在宫中,却要平白的消耗韶华,孤独终老。没当人阿母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有了翊儿,每每想起,便觉得难过。”
刘黄想了想,似乎果然如此:“也是命苦,唉。佛家说的是轮回,想来这一世受尽了苦,下一世便可以苦尽甘来了。”
“大姐说的对,”郭圣通道,“可我总在想,要为孩子们积些福,大姐,你说若是将到了20岁的宫女都放回乡,任其自由嫁娶如何?”